打滚是不可能打滚的,不只是奚澜爱面子,阿烛也是一个很有包袱的人。再说了,这种事情她孩子时候都干不出来,更不要说她现在长大了。
天亮之后,宋夫人听说奚澜半夜过来了,好歹打起些精神,要给这孩子安排妥当。宋夫人也不问他入京的原因,只吩咐下人将奚澜当初住过的房间收拾干净,又问了饮食喜好,忙活一上午,宋夫人忽然想起什么。
“你和阿烛……现在是已经分开了吗?”宋夫人瞧着精神头远不如从前,可语气依旧温和。她对孩子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关爱。
奚澜坐在一旁,去外头呆了几年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现在他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在长辈面前同手同脚,尴尬又局促。
奚澜记得当初他在宋夫人面前的保证,闻言不假思索道:“没有分开。”
等等,奚澜警惕起来:“是阿烛在您面前说了什么吗?”
阿烛:“???”
阿烛昨夜和奚澜分开,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青露喊起来锻炼体魄,之后用了早食又回去补了个回笼觉。
这会儿刚好过来陪宋夫人用饭。
阿烛对着宋夫人乖乖喊了一声“姨母”,在食案旁的软席上坐下,奚澜看过来,眼神还带着几分不信任。
阿烛:“看什么?”
宋夫人连忙道:“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们这几年不曾联系过……”
菜还没上齐,阿烛捧着茶盏抿了一口润润嗓子,乖乖道:“没有呀,他如今在冀州,我们虽然不常联系,但也偶尔见面。前几月地动,他也在豫章郡内,房屋坍塌之后,他还自己一个人给我们做了个大大的帐篷呢!”
奚澜耳朵根开始发烫,脸颊也爬上红云。
“这也不是什么多么厉害的事……”
“怎么不厉害?”宋夫人笑起来,“士族郎君出门在外前呼后拥,样样都由别人操办,少池已经是我见过最独立能干的孩子了。”
这倒是真的。
高门郎君哪个不焚香沐浴、簪花敷粉?尤其是上流社会,流行高雅风流、豪放不羁,地位越高,越张扬高调,否则又如何体现出人与人之间的高低贵贱之分?
所以也不能怪韩愚老是觉得奚澜可怜兮兮的,他好歹也是九江奚氏的嫡次子,身边竟然就只有一个侍从,也不要仆婢服侍,习惯样样亲力亲为,说出去谁信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农家子从小贫苦长大的呢。
奚澜竭力克制着雀跃的心情,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翘起。
“您谬赞了。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奚澜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被盛赞。
跟在兄长身边的时候,他都是被保护的那一个,跟在老师身边,晏漳只嫌弃他学的不够快、不够多。至于其他人,不是像奚常那样毫不在意,就是一些奚落笑话,嘲笑奚澜一个士族郎君自降身份做些丢人的事情。
虽然奚澜从来没将这些人的话放在心里,也丝毫不在意外人的眼光看法,但被敬重的长辈肯定优秀,他还是很高兴的。
尤其是阿烛望着他时那满是崇拜的目光……
奚澜不由自主挺直了背。
宋夫人笑道:“往后阿烛与你成亲,我是再放心不过的。”
说着,用没动过的筷子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个鸡腿。
宋夫人温柔地看着他们,“快尝尝。”
奚澜顶着个大红脸,低头咬了一口,味道还没尝出来,就算点头肯定:“好吃。”
宋夫人更高兴了。
“什么时候明时和少煦他们回来,我们一家人聚在一块,就彻底圆满了。”
阿烛知道,宋夫人又想五娘了。
她假装未曾察觉,咬着已经炖的软烂的鸡腿,裹满香浓汤汁,她啊呜一口,脸颊都沾到了油渍。
宋夫人连忙嗔怪道:“吃这么急,是不是饿坏了?”
说着拿出帕子。
阿烛两腮鼓鼓的,乖乖仰起小脸,让宋夫人擦干净,才含糊不清道:“好吃。”
奚澜:“……”
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啊?
阿烛吃完,边喝鸡汤,边暗戳戳地踩奚澜:“姨母,他刚才才咬了一口,味道都没尝出来就开始糊弄你了,一点都不真诚。”
奚澜:“???”
同样是好吃两个字,还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是吧。
阿烛继续道:“我就不一样了,我已经细细品味感受过姨母的爱,好吃的说不出其他。”
宋夫人被她逗笑,眼角的皱纹加深,习惯性地哄道:“是,你最贴心了。”
阿烛心满意足,又喝了满满一碗鸡汤。
这只鸡,宋夫人叫人炖了整整一夜,还加了些补气的药材,所有的营养都在汤里,不仅不油腻,反而十分清淡可口。
用完饭,奚澜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先出门了。
阿烛陪在宋夫人身边,专门捡一些趣事说。有些宋夫人知道的事情,但经由阿烛的嘴说出来,又多了几分趣味。
比如刚去琅琊的时候,阿烛和宋枝枝找青山,结果碰上了奚澜的老师。谁能想到大名鼎鼎、耳熟能详的晏公,竟然靠捕鱼算命为生?
“姨母你不知道那人当时的表情有多好笑,他正看热闹呢,结果晏公说他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哈哈哈哈!”
阿烛是个缺德鬼,每次想起来都笑得直不起身。
宋夫人被她的笑容所感染,等她说完,方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阿烛,姨母不是要赶你走,只是……你在盛京待了也有一段时日,你母亲那边,怕是日夜记挂。”
阿烛笑道:“我去哪儿,阿娘都是记挂的。她恨不得我哪儿都不要去,就待在她身边才好。”
宋夫人才经历了丧女之痛,十分能理解百里夫人的心。
“如今外头世道乱,你们孩子家家的,在外面总是不安全的。”
“是。”阿烛点了点头,道:“我原也是打算着过些日子就回去。我和阿姐也有快小半年没见了,上一回她匆匆来豫章见了我一面,没留两日就走了……我想着顺道去益州一趟。”
宋夫人担忧道:“那可得带多些人。”
阿烛顺便提起温九娘:“她早前就叫我去并州做客,我没有过去,又怕她等不及跑过来,便商议了叫她在益州等我。她心里始终是记挂着我,我若不去,她怕也是吃不好睡不好了。”
宋夫人笑起来,“温九娘是个直肠子,对你也算是有心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阿烛便扶着宋夫人去歇息。
宋夫人的精神头大不如前,时常容易疲惫。
宋梧月的死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
阿烛从宋夫人的院子走出来,就着手给阿娘写信。
百里夫人疼爱她,基本上都是有求必应,只是才经历了宋梧月这一遭事,免不了担惊受怕,唯恐女儿也被土匪所害。
阿烛答应奚澜去益州,自然不是因为他开了这个口。即便他不提,她也是要给阿娘写这一信封的。
阿烛本就和温九娘约好相见,但事发突然,打乱了计划,之后便与宋夫人他们一同回来盛京。担惊受怕的不止是百里夫人,还有温九娘。听说宋梧月出事,她险些也要亲自过来,还是阿烛好说歹说才给劝住。
“娘子,信来了。”
青露走进来。
阿烛让她搁在一边,等把给阿娘的信写完,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才装好封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豫章去。
阿烛拆开信,不出所料,温九娘又在催促了。
并州和益州只隔了一个司州,几日的路程便到了。温九娘已经抵达益州,还见了裴明时,生怕阿烛反悔,或是被宋家绊住脚步,这才不放心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来信。
阿烛却莫名其妙想到昨日半夜里和奚澜的对话,哈哈道:“我这要是不去,别说温九娘了,就是奚少池都能用怨气淹死我。”
青露抿嘴笑。
阿烛起身,把重要的不重要的书信都烧了,“收拾收拾吧,再住两日我们便动身。”
青露询问道:“不等豫章郡那边回信吗?”
阿烛笑道:“阿娘会答应我的。”
·
“我不答应行吗?”百里夫人啪的一声把信纸压在掌心,胸口微微起伏,又急又气,恨不得亲自跑到盛京去把孩子抓回来。
“盛京到益州,这一路上多危险,她一个小孩子,是真不怕出事!”
百里夫人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有宋梧月的前车之鉴,她哪里还敢再让阿烛留在外面?若是再遇上土匪呢?她身边就那么百来人,在盛京那个地方耀武扬威或许够了,可若是去外头,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风险!
奚常忙道:“孩子不懂事,夫人莫气,气坏身子就不值当了。我这就派人去把阿妍带回来。”
百里夫人眉头紧锁,若能把人带回来,她又何至于自己生闷气?
她就算没有经历过阿烛的成长,也能看出来她的孩子是个很有主见的人。百里夫人不想轻易干涉,她的初衷,一直以来都只是希望女儿可以健康快乐地长大。
奚常咳了一声,道:“夫人若是不舍得叫孩子为难,不如,我们再派些人过去保护?”
当然,前提是部曲到盛京的时候,阿烛还没有走。
百里夫人叹了口气道:“罢了。”
奚常不忍心夫人愁眉不展,低声道:“少池如今也在盛京,我这就叫人快马加鞭,给他递个口信。左右他也是要回冀州的,不如干脆先护送阿妍到益州。这样,夫人可能安心一些?”
百里夫人诧异道:“他怎么又去盛京了?”
奚常便简单说了说如今的局势,荆州这块肥肉,谁都想要啃一口。
如今就看冀州和益州哪个本事更大了。
百里夫人微微蹙眉,“少池既然是有要事在身,又怎么送得了阿妍?再者说,他如今为冀州牧效力,你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岂不是给他带来麻烦?”
奚常笑了一声,揽住夫人玉肩,柔声道:“他怕是求之不得。”
奚照兄弟二人虽各为其主,可到底还是亲兄弟,跟九江奚氏也没有彻底闹掰。尤其是奚常如今摆明了只好美色,不图权势的态度,九江奚氏最后会留给谁,全看他的态度。
他若是吩咐奚澜护送阿烛,别说这只是一件小事,就算是大事,只要不牵扯到冀州的利益,冀州牧那边都不会放一个屁。
现在谁不知道奚常的心头肉是百里夫人?连带着阿烛都十分受宠。甚至有不少人私下里给阿烛送礼,想要她在奚常面前美言两句,若能有个一官半职,更是再好不过。
只可惜,阿烛看心情办事。
冀州牧不止一次希望通过阿烛和江州搭上线。他本来还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和阿烛接触,若是得了阿烛的喜欢,以奚常的性子,怎么说也会给些优待。
只可惜……哎。
不过,如果奚澜能通过阿烛得到奚常的重视,获得九江奚氏的继承权。
那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江州收入囊中?
“他想屁吃!”
奚澜冷笑一声。
他们已经坐在马车里,奚常的口信送来没多久,冀州那边就听说了,恨不得自己代替奚澜,把九江奚氏的这位小娘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称心如意。
毕竟奚澜一看就是不会伺候人的主,哪里能博得小娘子的欢心?
“我饿了。”阿烛刚睡醒,揉着眼睛,又跟没骨头似的趴在奚澜肩上,“饿了、饿了、饿了。”
奚澜边说她“睡这么久”,边给她喂奶饼吃。
“冀州的人让我讨好你呢。”
“小娘子,我伺候的可还算周到?”
小娘子咬着奶饼,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道:还凑活吧。”
澜哼了一声,又给她倒了杯水。
省得她噎着自己。
经过多方运作,朝廷下旨,令益州牧和冀州牧一起攻打荆州,最好是在几个月里就把白衣教铲除。
奚澜哼了一声,又给她倒了杯水。
省得她噎着自己。
经过多方运作,朝廷下旨,令益州牧和冀州牧一起攻打荆州,最好是在几个月里就把白衣教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