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说话呢?”宋梧月瞪了宋枝枝一眼,什么为奴为婢,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宋枝枝道:“你难道忘了,她先前是怎么对你的吗?她要你宽宏大度、接纳赵五郎的通房,还帮助他们来豫章郡拦你,这些你都忘了是吗?”
“好了!”宋梧月恼羞成怒,她自认比阿烛和宋枝枝年长,平日里也是拿着长姊的架子,虽爱管教人的习性改了不少,但有时候还是会说上两句,虽然也没人听她的。但宋枝枝当着阿烛的面,旧事重提,多多少少还是让宋梧月有些挂不住脸。
她警告道:“以前的事不许再提了。三娘也是你的阿姊,不管怎么说,都是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她若是真心悔改,我们怎么能放任她被一群小人欺负?”
“再说了,一笔写不出宋字,难道她受欺负,我们面上还能跟着有光不成?”
阿烛揉了揉耳朵,觉得有点唠叨,不想再听了。
她转过身,才走没两步,就被宋梧月拽了回来。
“你鬼鬼祟祟的,去哪儿呢?”
“诶诶,别动手动脚啊。”阿烛道,嘟囔了一句:“谁鬼鬼祟祟了。”
宋梧月还以为她怕尴尬,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在宋梧月心里,阿烛也是自己的妹妹,是上过宋家族谱的。既然是一家人,那也没什么可避的。
“阿烛,我知道三娘以前是做了许多糊涂事儿,不过这么久过去了,她女儿都会走路了,咱们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宋梧月征求阿烛的意见,“你说呢?”
宋枝枝有些恼火,“你宽宏大度,你心胸豁达,你愿意原谅,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阿烛有什么干系?”
宋梧月理所当然道:“阿烛也是我们自家人,怎么就没干系了?宋枝枝,你不要觉得自己开个书院就很了不起,你就是要自立门户,血缘亲情也是断不了的。”
宋枝枝一听这话就想掉头走人了,被宋梧月拉住手臂,“你干什么去?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阿烛捂住耳朵,宋梧月就给她手拿开。
“你们俩什么意思?我如今又没有责骂你们,摆什么臭脸?”
“五娘!”阿烛蹲在地上,抱着头满脸痛苦:“你好吵啊。”
去就去呗。
又没说绑着她,不许她走。
宋枝枝面若寒霜,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自从宋梧月跟着宋枝枝离开盛京,到这边散心,姐妹俩的关系就慢慢开始缓和。宋枝枝刚去青山书院时,不方便带上她那只狸花猫,还是宋梧月一面不耐烦,一面又亲自看着,给养的油光水滑。
宋梧月并不像是表面看着冷漠无情,她虽然有时候嘴巴刻薄了些,但内心却是十分柔软的。
宋枝枝不愿意她去清河郡,也是因为打从心底替她不平。
宋枝枝不是记仇的人,可是宋槿容做的每一件事,都踩到了她的底线。从毁阿烛名声开始,到后面竟然会去帮助赵五郎他们……就连阿娘都失望透顶,叫宋槿容不必再回家,甚至去年她生了女儿,都没有差人送礼。
宋枝枝万万没想到,宋梧月竟然还会心软。
说什么一笔写不出宋字,说什么骨肉至亲、姐妹情深。
但凡宋槿容对她们姊妹有一点感情,就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宋枝枝扯开她的手,冷冷道:“你要去就去,和我、和阿烛没有任何关系。”
宋梧月愣了一下,好半天才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在生气?阿烛都没说什么。”
阿烛:“喂,怎么又说到我了。”
宋梧月低声道:“三娘如今在庾氏的日子不好过,虽说是她自找的,可到底是亲姊妹,若我们不管,她婆家人更是嚣张。你就算不念着三娘,也心疼心疼阿云啊。”
阿云就是宋槿容生的长女。
宋枝枝不耐烦听,甚至一刻都不愿意久留,对阿烛道:“书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我过几日得回去看看。”
本来早该回去了,毕竟谢元曦的事情已经了结,但阿烛的及笄礼还没过,就又多留了几日,宋枝枝原本想着陪阿烛过完生辰,她们再一同回书院去,没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地龙翻身,外头死了这么多人。
眼下这情形,想必百里夫人也不会放心阿烛离开,那只能她一个人回去了。
宋枝枝说完,也不管宋梧月的反应,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宋梧月皱着眉头,抱怨道:“这个时候她回书院做什么?若再来一次地龙翻身,她在山上岂不是更危险?阿烛,你倒是劝劝她啊。”
阿烛捂住耳朵,“……你们都要走了。”
就留下她一个人。
阿烛闷闷不乐,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等待。
小的时候身体不好,除了寝宫以外,哪里都不能去,阿烛就只能等着阿姐他们什么时候空了过来看看她。
可是,有时候望穿秋水,也见不到阿姐一面。
他们都太忙了。
阿烛懂事,可是,阿烛也不想每一次都是被扔下的那一个。
宋梧月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就软的一塌糊涂。
她犹豫了一下,道:“不然,你同我一起去清河郡,看望三娘吧?”
话音刚落,阿烛立马起身躲得远远的。
“我不要!我忙着呢!”
她和宋槿容没什么好说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见面!
阿烛生怕宋梧月抓着她去,脚底踩了风火轮似的,逃的飞快。
“不去就不去!”宋梧月再一次恼羞成怒,冷哼一声,让人帮她收拾东西。
九江奚氏的房屋已经在重建了,动作很快,要不了多久又会恢复原状。
至少这几日不用再睡帐篷。
但是奚澜做的帐篷,阿烛没舍得扔,让人收好小心放进库房。
宋梧月是生怕宋槿容被她那婆家蹉磨死,一日也等不及,收拾了东西就赶忙过去。好在清河郡离豫章郡并不远,坐马车也要不了几日功夫。
临走时,她不忘叮嘱宋枝枝:“我去去就回,主要是叫庾氏知道,三娘不是任由他们欺负的。你回了书院,还是叫人把花花送回来吧,我给你看着,山上容易跑丢,还有野兽。”
花花就是宋枝枝养的那只狸花猫。
宋枝枝本来还冷着脸,见她又是这样操·心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道:“你去吧。”
宋梧月道:“我走了。对了,你若是不着急,干脆和我一道过去,看一眼也是好的。”
宋枝枝不说话,重新冷下脸,转身就走。
阿烛就在旁边乐。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宋梧月瞪她一眼,进了马车。
地动才过去,无家可归的流民又多了好些,路上说不定会出现什么意外,阿烛不顾宋梧月阻拦,硬是派了二三十个部曲跟随。
宋梧月知道她是好心,虽阵仗大了些,但也只好接受。
与此同时,荆州传出荆州牧死在地动中的消息。
信件快马加鞭送到奚常的书房,严讼几个家臣都在。
“荆州这一回受地动影响实在太大,可谓是损失惨重啊。”
“荆州牧一把年纪了,他这一死,也不知道朝廷会派新的州牧上任,还是放任不管,让他们自己人争去。”
“这个不好说啊,冀州这两年和荆州的关系大不如前,还有个冀州牧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有人忽然提到了奚澜。
“二郎君不是才走没几日吗?听说这几年,二郎君可是在冀州牧跟前出尽风头,否则那韩放达也不能从一个没有根基的庶子,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二郎君好歹也是师承晏公,留在一个庶子身边,当真是屈才了。”
“照这样说来,大郎君岂不是更——”
话说一半,余光瞥见奚常瞧不出喜怒的面色,一个个齐齐收声。
严讼笑着打圆场道:“都是些没长大的孩子,自己在外头闯得头破血流,方才会懂事,随他们去吧。”
其他人也跟着应和,岔开话题。
“盛京的情况如何了?原以为王谢两家会趁此机会揽权,没想到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谢氏也就算了,谢家主一向是谨慎的性子,没有轻举妄动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王氏能这么安分守己,倒真是让人意外。
严讼抚须道:“琅琊王氏现在自顾不暇,哪有什么闲工夫去争权夺势呢。”
此言一出,除了奚常之外的人都望了过来。
“朴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严讼但笑不语。
谢夫人可不是只能管庶务的当家主母,那王逢将谢元曦羞辱至此,又害得崔夫人因此丧命,谢夫人怎么能轻而易举放过?
她私下扣押关了王逢数日,折磨的奄奄一息,又命人割了他那引以为傲、作恶多端的二两肉,连人带肉一起,算是一点儿也不少地送回琅琊王氏。
当然,是绝不会让人知道是她做的。
琅琊王氏本就因为一直未能联系得上王逢而心急如焚,知道一点儿内情的下人禁受不住严刑吐了个干净。因此琅琊王氏向清河崔氏要人,觉得是他们逼死了自己的女儿,这才铤而走险关押处置了王逢。
清河崔氏自己丑事都没完呢,谁知道王逢去哪儿了!
两家扯到了一块,谁也不肯低头,还闹出不少笑话。
结果有一日,半死不活的王逢就被人送回来了,躺在推车上,手边还有块包了东西的红布,瞧着十分喜庆。
干活的是乞丐,将推车往琅琊王氏大门口一扔就跑的无影无踪,等门房一开门,看见王逢怪石嶙峋、面无血色的模样,险些被吓的魂飞魄散,连忙进去禀报。
严讼知道谢夫人手段不一般,但没想到如此不一般。
尽管琅琊王氏将消息瞒得死死的,可三天两头请郎中上门,总会走漏风声。
一会儿是王逢醒来后发疯伤人,一会儿是最疼爱这个孙子的老夫人看见那红布里头包着的东西,被吓的昏了过去,一会儿是琅琊王氏嫡长子知道了妻子自尽身亡的真正原因,提剑往王逢的院子里去。
总之,外头人或许不知道,可琅琊王氏内部却是热闹得很。
死在这个世上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才让人可怕。
琅琊王氏的嫡长子恨不得杀了这个弟弟,第一次动手时因为身边下人没有及时发现,王逢险些被割断喉咙。
后面王逢捡回一条命,失去了妻子的嫡长子反而被老夫人关了起来。
但是——
因受辱自尽的新妇,可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谢夫人叫人送了份证据过去,人家当场就拿了剑打上门去。
其他什么也不说,就一句话:把王逢交出来。
不交?
好。
那就砸!
说句夸张的,琅琊郡虽未受到地动的牵连,但被亲家砸坏的东西,算起来可比地动的损失大多了。
前有清河崔氏兄妹乱亻仑,后有琅琊王氏嫡长子与家族断绝关系,还不是说气话的那种,是除了族谱名字的。
也就是地龙翻身,害死了许多人。
否则这些笑话还能再传许久。
奚常打断道:“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都回去吧。”
严讼一看时辰,哦……原来是要用晚食了。
宋梧月和宋枝枝姊妹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百里夫人生怕女儿心里难过,今日特意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家常菜。
一家三口人聚在一起用饭。
奚常先给夫人盛了一小碗汤,又让人把专门给阿烛做的甜羹端上来。
“前些日子,辛苦夫人和阿妍了。”
百里夫人温柔地注视着女儿,道:“都是阿妍做的多。”
奚常笑了一下,道:“荆州牧命不好,死在了地动中,还不知道谁会接替他的位置。”
嗯?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阿烛一脸深沉:“阿耶,我怎么感觉你在试探我。”
百里夫人瞥了一眼奚常,后者笑呵呵道:“不过随口一说。”
阿烛“哦”了一声,真心实意问道:“阿耶,你不会也想要争天下之主这个位置吧?”
奚常:“……”
他真的就是随口一说。
阿烛转头跟百里夫人道:“阿娘,您认识苏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