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爷!清河崔氏这是疯了不成?竟然做出那样的丑——”
宋梧月一路小跑着,神情激动,扶着门,边喘息边一股脑地把话往外吐,说到一半,抬头就见屋内几个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五娘。”裴明时看了她一眼,道:“坐下罢,慢慢说。”
宋梧月虽然不知道谢元曦怎么会改姓,但她知道谢元曦和清河崔氏再无瓜葛,因而刚听说了外头的热闹,便迫不及待地跑来告诉她们。
可是……
没人和她说裴明时来了啊!
宋梧月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裴明时对她还算温和,但她每次见到裴明时,都会心里发怵。
宋梧月默不作声地跪坐在阿烛身边。
“清河崔氏做了什么?”阿烛扯了扯她的袖子,催促地问:“你快说呀。”
说说说,就知道说!怎么没点眼力见儿的!
宋梧月心里骂了阿烛一句,但裴明时在这,她低着头,老老实实道:“清河崔氏闹出了一桩丑事,听说,崔四郎和崔六娘这对亲兄妹,他们……”
宋梧月忍住嫌恶,豁出去一般闭眼道:“他们暗中苟合!”
啪嗒——
手边的茶盏被不慎打翻。幸而茶水见底,并无打湿书案。
谢元曦睁大双眼,满是震惊呆愣。
“你说,什么?”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暗中苟合?”宋枝枝喃喃道,苟合?是她所理解的那个苟合吗?宋枝枝人都傻了。
“可是,他们不是亲兄妹吗?”阿烛干巴巴道,只要是一想到兄妹乱……她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
救、救命!
裴明时微微蹙眉,眼神露出几分饶有趣味。
“阿姐!”太可怕了!
阿烛抱紧她手臂,裴明时只好轻轻抚着她后背。
“不怕。”
宋梧月见状心里有点后悔。这种龌龊事情,早知道不告诉阿烛和宋枝枝了。她们俩年纪最小,哪里知道这世上还会有如此恶心之人。
别说是有嫡亲兄长的,就是没有,光是代入一下……她们都觉得十分可怕!
对兄长尊重、敬慕、仰望,这都是正常的。
但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情?!
宋梧月冷哼一声,满脸嫌恶道:“听说,是那崔六娘喝多了酒,醉糊涂了,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扑到崔四郎的四轮车上,边哭边说些不知羞耻的话!外头现在传得沸沸扬扬,清河崔氏算是完了!和清河崔氏议亲的,不论是要娶妻的郎君还是快出阁的女郎,都与他们撇清了干系。”
“对了,戚阿纤的亲姊,不是嫁给了崔九郎吗?这件事一出来,戚家连忙派人把她接了回去!说要与崔九郎和离!”
阿烛皱眉,戚真儿跟她说过,她阿姊虽然嫁的是外兄,但在清河崔氏的日子并不算好过。和离了也好。
免得那一大家子乌烟瘴气,还要受到牵连!
谢元曦还处于一种不可思议的状态,喃喃道:“他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他们怎么能!”
宋梧月和宋枝枝虽然和两个嫡亲的兄长不算亲近,可就算别的人家感情深厚的兄妹,顶多也就是摸摸脑袋刮刮脸蛋,哪有说搂搂抱抱、还做出那种勾当的!
她们实在难以理解!无法想象!
宋梧月道:“据外头所说,他们俩不知廉耻已经好几年了,可不是这会儿才勾搭上的。难怪,崔四郎一直没有娶妻,崔六娘也不愿议亲。不知情的人还误会是崔夫人故意耽误庶子庶女呢!”
宋梧月一向嘴巴快,说完才想起谢元曦在场,她母亲过世没多久,这会儿提起,不是故意叫她伤心吗?
宋梧月咬了咬指甲,满脸懊恼地闭上嘴。都不敢看谢元曦一眼。
谢元曦不是那种心思细腻敏感的人,听到宋梧月这样说,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像是松了口气。
“也好。”
“他们丑事泄露,我阿娘反倒清白了。”
宋枝枝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轻声道:“既然她们暗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就这么不当心?崔六娘喝醉了酒,那崔四郎呢?竟就这样放任她说出去?”
阿烛和宋枝枝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这其中定然有鬼!
难道……是谢夫人所为?
猜的不错。
这其中确实有谢夫人的手笔。
谢夫人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严讼与她泄露了崔四郎和崔六娘私下的勾当,便是希望她秋后算账。否则,谢夫人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表面妥协,只带走了谢元曦。
她等收到谢元曦的书信,才开始着手料理崔四郎和崔六娘。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与王逢勾结设计害谢元曦受凌辱之苦,一个年纪轻轻就蛇蝎心肠谋害十五郎性命。谢夫人每每想到他们二人,都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这对贱人,她妹妹就算再郁郁寡欢,也不会一再遭受打击,肝肠寸断、悲痛而死!
谢夫人绝对不会轻而易举放过他们。
左右崔十二娘已经“死了”,不管清河崔氏发生什么,也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既然知道他们关系不干净,那安排起来就简单了。清河崔氏大大小小的主子,连带下人,有几百口人,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算计,谢夫人想买通几个仆婢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给崔六娘下点药,让她浑身发热、神智不清,再让人告诉她崔四郎寻她,以崔六娘的死心塌地,自然不会怀疑,加上受到药力影响,她恨不得即刻扑到崔四郎的怀中。
她浑身发烫,又是一身酒气儿,难受地哭出了声,边扯自己衣裳,边用唇瓣讨好而着急地蹭着兄长的下巴,隐约中听到了怒声呵斥,崔六娘仿佛走火入魔般,一会儿哭着哀求“救救我”,一会儿喃喃着说“好热、好热、好热”,她已经完全神智不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完全凭着本能。
“滚开!”
崔六娘难以忍受地哭出了声,在身体的折磨下,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落在脸上的巴掌。
她不是第一次挨打了。
她就差跪在四轮车前摇尾乞怜。
“阿兄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生我的气……救救我,阿兄救救我……”
崔四郎额头青筋暴起,偏偏那个时候,他的仆从不在身边。
他呵斥、怒骂、扇打,不管做什么,崔六娘都听不进去。
最后,拉拉扯扯的两人被做客的小娘子们撞见。
尖叫声此起彼伏,花容失色的小娘子们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跟逃命似的,逃出了崔家。
清河崔氏才办完崔夫人和崔十二娘的丧事,还没安生几日,就闹出了这样的丑事。
阿烛从那种恶心中缓过来,忍不住冷笑一声。
她倒是很想知道,崔家主会如何处置崔四郎和崔六娘。
宋枝枝没有亲眼见识过崔家主的偏心,所以感触不是很深,只道:“这事儿竟然都闹到这个地步,想必崔家是断然容不下他们了。”
阿烛冷冷道:“身败名裂,罪有应得!”
“怎么了,你与他们有仇?”宋梧月面露诧异,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冷漠尖锐。
阿烛别过脸,抱着手臂,冷冷道:“没有仇,只是单纯的讨厌。”
宋梧月更奇怪了。
正要说什么,宋枝枝岔开话题。
“你不是与唐娘子她们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宋梧月道:“这不是听说了清河崔氏的热闹,赶着回来告诉你们。”
谁知道裴明时也在啊。
话说回来,裴明时一直没说话。
宋梧月悄悄看了她一眼。
听完了来龙去脉,裴明时揉了揉阿烛的脑袋,道:“崔六娘是不能活了,不过,崔四郎兴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几人齐齐震惊。
阿烛恼怒道:“为什么?”
谢元曦鼻尖一酸,喃喃道:“阿耶就这么喜欢他,是吗?”
宋梧月震惊道:“他一个残废,还干出这种丑事,对清河崔氏来说还有什么非留不可的用处?”
裴明时笑道:“我随口说的。”
不过,崔家主要是想保住他们,也不是办不到。大不了就像对待谢元曦一样,谎称病死,然后送到庄子上去了残余生。
谁知道他会怎么做呢?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阁楼中的冷凝。
“娘子。”青露微微喘着气,道:“奚大郎君和奚二郎君……都回来了。”
阿烛被口水呛到,弯腰捂嘴咳嗽,丹凤眼瞪圆,“都、都回来啦?”
宋梧月给她拍了拍背,纳闷道:“这是九江奚氏。”
言下之意是:奚照和奚澜才是九江奚氏的血脉,他们回来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吗?
同样不明就里的谢元曦也一脸不解,迟疑道:“阿烛,你要去见他们吗?”
虽然奚常宠爱百里夫人,连带着爱屋及乌,但这九江奚氏日后毕竟还是要留给奚照兄弟二人的,大郎君和二郎君归家,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若是躲在房里不出去,是不是不大好?
阿烛看向阿姐,裴明时露出无奈的笑容,道:“我过两日就走,奚少煦还有其他要事……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奚少池也回来了。”
“你去看看吧。”
阿烛咳了一声,“那我过去看看,去去就回。”
她起身走出去,半路看见赵夫人,难得在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看见焦色。
“小娘子!”赵夫人就是来寻她的,今日好巧不巧家主带夫人去山上礼佛,为快要及笄的女儿祈福,谁知道大郎君和二郎君竟然同一日回来!
赵夫人道:“小娘子快去看看吧,都快打起来了!”
阿烛:“???”
这也是演戏中的一环吗?
阿烛走没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双手绞在一起,吞吞吐吐道:“我去劝架吗?不太合适吧……”
赵夫人低声道:“二郎君把冀州牧之子给带回来了,因而触怒了大郎君,奴来时还听见大郎君叫二郎君滚出去,不许再踏进家门一步。”
阿烛倒吸一口冷气:“……”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而且,也没个人告诉她这戏该怎么演啊!
阿烛扭头就走。
赵夫人连忙拉住她,恳求道:“小娘子好歹把大郎君劝住了,再有一个,可莫要叫二郎君知道益州牧也在此处……”
阿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赵夫人噎了一下,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
明明奚照和奚澜兄弟二人感情深厚,怎么就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前厅。
奚照看也不看韩愚,只冷冷地盯着奚澜,道:“当初是谁说不再回来,怎么,出尔反尔了?外头混不下去了是吗?”
“你呢?你回来做什么?不跟着益州牧了?”奚澜面色涨红,憋着口气反问。显然,这样的僵持让他在韩愚面前很下不来台。
奚澜语气硬邦邦,“你是不是后悔了?如果你肯从益州离开,那我……”
那你什么?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的韩愚听到这,脸上的尴尬之色顿时僵住,紧紧地盯着奚澜。
要是奚照“迷途知返”回到九江奚氏,奚澜和兄长之间的矛盾便不复存在,那他岂不是也要拍拍屁股走人?
这样一想,韩愚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老天啊。
他从未如此期盼奚照安心留在裴明时身边。
“你在做梦。”奚照冷冷道。
韩愚:“!!!”
谢谢谢谢!
一时间,韩愚内心的感激之情无法形容。
奚澜面容扭曲一瞬,咬着牙道:“那就不要管我!你行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父亲没有说把我逐出奚氏,我回不回来,与你无关!”
“你想回来,可以。”奚照道,“外人不行。”
“……”韩愚颇为尴尬地低下头,还有些难堪。
他知道奚照不喜欢自己,但也没想到奚照会这样让人下不来台。
韩愚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早知道奚照今日也会回来,他便在外头酒楼等候了。也不至于让少池这样为难。
不过,怎么这么巧,奚照偏偏也赶在百里夫人女儿的及笄礼前回来?
难不成,他也想走迂回战术,借秦烛讨好奚常?
韩愚心中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