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夫人这一巴掌，不仅把赵二夫人扇倒在地，还把怀着身孕的挽娘吓软了身子，赵五郎包括阿烛等人在内，有一个算一个，都看呆了眼。
宋梧月喃喃道：“这怕不是练过的吧……”
宋枝枝恍惚道：“好、厉害。”
阿烛张着嘴巴：……高手竟在我身边。”
“不要脸的货色，当这儿是你家呢？不知天高地厚！”百里夫人冷冷道，“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不干不净的话，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她骂得尤为难听。
毫无士族夫人的优雅风度。
在场诸人，却像是都被震住了一般，一个都不敢吭声。
还是赵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素来紧绷严肃的面容不自觉抖了抖，一时之间竟都不敢直视百里夫人，缓声道：“是奴不好，不该将他们放进来。夫人息怒，奴这就让人打他们出去。”
百里夫人余怒未消，道：“将他们统统关进大狱。”
赵二夫人被吓得连忙回神，满目惊恐，道：“你不能、不能这么做，我是宋家的姻亲！我是她们的舅母！”
“什么舅母！我可不认！”宋梧月当下就呛了回去。
赵五郎看着花容月色的百里夫人，有一瞬间的失神，连忙作揖道：“夫人见谅。我们并无冒犯之意，今日所来不过是为了解开其中误会，亦是宋三娘子让我们过来寻五娘的。”
他竟然还搬出宋槿容来。
百里夫人拉住阿烛，将她搂到怀里，捂住耳朵，不叫她听这些。
百里夫人不耐道：“宋家的事与九江奚氏何干？睁大你的狗眼，瞧仔细了，你脚下踩着的是九江奚氏的地！我再说一遍，宋五娘和宋七娘是我儿的客人，识相些自己滚出去。既口口声声宋三娘如何贤良淑德，她又如此心疼你们赵家，干脆让她与庾氏和离改嫁于你。”
此言一出，宋梧月和宋枝枝都惊呆了。
阿烛眼前一亮，对哦，她怎么没想到呢！
赵五郎被气的面红耳赤，那句“无礼无耻”憋在喉咙，却是没胆子说出口。
赵夫人道：“还不快将这群泼皮无赖拖出去！”
赵二夫人大叫起来，被一个婆子往嘴里塞了块粗布，急得满脸通红，硬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瘫坐在地的挽娘吓得满头大汗，在婆子向她伸出手时，慌不择路地爬着抱住了离她最近的宋梧月的大腿。
“五娘子、五娘子您救救我，我、我是被哄骗的！也是姨母和外兄带过我们的！五娘子！我错了、我错了！您救救我！救救我！”
挽娘满脑子都是阿烛方才说的那些话。
赵五郎一介布衣，怎能有妾室？挽娘是作为表姑娘住在赵家二房的，怎么说也是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自然没有什么身契被人拿在手中。
赵二夫人待她好，或许有帮扶娘家的心，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怀了双生子，赵二夫人可是盼孙子盼了许久。挽娘以为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哪怕只是个暖床的，可只要外兄和姨母看重她，身份又有什么要紧？
但没人告诉她，她和外兄之间的事情，包括腹中的孩子……这些都是犯了律法的！
俗话说得好，性命面前，什么都是身外之物。
挽娘想，她还这样年轻，日后也不是不能生，离了赵家，顶多就是日子苦了一些。若是被抓进大狱，到那时候，可不是宋家愿不愿意放他们一马的事情了，那得看上头官员的意思！
挽娘紧紧抓着宋梧月这根救命稻草，哭着道：“五娘子，我是一时误入歧途，求您救救我，我日后一定为奴为婢伺候您……”
她月份也不小了，跪在地上，大汗淋漓，整个人就跟被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面色苍白得吓人。
宋梧月都不敢推开她。
生怕一尸两命、三命！
“挽娘！你——”赵五郎刚起了个头，就被人堵住嘴，与他母亲一起，和那个女婢一并被拖出去。
挽娘越发害怕，泪流满面，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宋枝枝在百里夫人开口之前，恭敬道：“多谢您出手相助，余下的我们自己处理就好。”
百里夫人点了点头，摸了摸女儿的脸，想到方才赵二夫人那句污言秽语，心口的火就控制不住往上蹿。
“阿娘……”阿烛握住她方才打人的手，心疼道：“都红了。”
“不要紧。”百里夫人怕她在这，几个年轻小娘子都不自在，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赵夫人跟在她身后，一五一十地禀报方才的事情。
包括阿烛说的话，都逐字逐句转述给百里夫人听。
“娘子说话有条有理，沉稳大气，有夫人您的风范。”赵夫人奉承了一句。
百里夫人的脸上浮现感慨又伤感的神情，摇头道：“还是不要像我的好。”
她哪儿有什么本事。
前厅中，挽娘捂着肚子，尽管疼的不行，可为了活命，还在苦苦哀求。
阿烛于心不忍，轻轻叹了口气。
宋枝枝道：“你说你是误入歧途，那好，我便安排在外头寻一落脚处暂且住下。”
宋梧月本来还有些心软，一听这话，当下瞪了宋枝枝一眼。还真做上善人了！
宋枝枝低头看着挽娘，道：“只是这孩子是不能要了，先帝孝期中的孽胎，你自己敢留下吗？”
挽娘连忙摇头。
知道事情之大，她哪里还敢留着这孩子。
宋枝枝点头道：“你若好好配合，我也给你一条生路。”
她让人扶着挽娘出去，先给她安置下来。
“你做什么？她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宋梧月气恼道，“她若到时候又和赵家勾搭上……”
“不会的。”说话的是阿烛，“赵家自身难保，更何况她方才说了那些话，又决定舍了孩子，赵二夫人怕是都要恨死她了。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又对宋梧月道：“你不要只顾着说七娘。我方才都瞧见了，你不是没有心软。她若是能想明白，重新回头，也是好事一桩，若还是存在坏心，人还在我们手中，也能及时发现给处理了。”
宋梧月道：“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
她气冲冲地回了房。
宋枝枝与阿烛对视一眼，轻声道：“我要即刻写信给阿娘，告诉她三娘的所作所为。”
赵家的事情好解决，难得是自家人。
阿烛嘟囔道：“她就是个搅屎棍。”
这种事情都要横插一脚。可显着她了。
宋枝枝喃喃道：“让我想想……”
该用什么办法，让宋槿容安分守己。
她愿意贤良淑德，那就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安分分地待在清河庾氏。就算是给人当牛做马、为奴为婢，和她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可她若是想要宋梧月和宋枝枝也如她一般，柔顺谦和、伺候公婆，想都别想。
宋枝枝这辈子都不会嫁人。
她的人生，绝不能被困在后宅一辈子。
·
清河庾氏。
正堂。
宋槿容跪在地上给婆母捶腿，低眉顺眼，温声细语道：“五娘和七娘原本都是再乖顺不过的，只是因为那秦娘子百般挑唆，后面才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我身为长姊，理应管教好她们。”
庾夫人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嘴上却道：“你们宋家女若个个都能如你一般，那真是你母亲的福气了。”
宋槿容笑道：“身为女子，便该如此。五娘的性子太烈，迟早是要吃大亏的，我母亲也是太纵容她们。赵家本也没做错什么，这样一闹，反而在亲戚中难做人。”
一个婆子走进来，看了眼去年刚过门的新妇，心想：还从未见过哪个正头娘子跟个妾室一般卑贱，也不怪乎夫人瞧不上她。
“什么事？”庾夫人问。
“豫章那边传来消息，说……赵二夫人和赵五郎等人都不仅被扔了出去，九江奚氏还直接让人把他们捆起来送回益州。”
“什么？”庾夫人坐了起来。
她和赵家倒没什么亲戚关系，和赵二夫人更是八杆子也打不着，但这并不妨碍庾夫人看热闹。
“这定然是秦烛所为！”宋槿容道。
现在江州的士族，哪个还不知道奚常对阿烛这个便宜女儿的宠爱？比起奚照这个正儿八经的嫡长子简直是有过而无不及。
宋槿容道：“我这就去给五娘书信一封，让她们亲自去把赵二夫人送回益州。”
怎么说也是舅母。
她们怎么能如此无礼？
士族贵女的教养都去了哪里？
一定是阿烛把她们给带坏了！
“等等。”庾夫人看她一眼，宋槿容立刻低下头，“母亲请说。”
庾夫人想到丈夫最近的忧虑，道：“三娘，你那位公主表妹，不是在益州任益州牧吗？”
“是。”
提到这个，宋槿容就心生不忿，裴明时简直丢尽了宋家的颜面。
以至于她想到这个表妹都羞于见人！
裴明时一个女子，从小到大抛头露面、不受管教。如今更是放肆，学男子在外头争权夺利，成何体统？！
她还有一点女子的样子吗？
庾夫人感叹道：“这个明时公主，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整个益州都被她掌握手中，虽是女儿身，可却是朝廷亲封的益州牧，正大光明，名正言顺！而对百姓来说，不论益州牧是男是女，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那就是一个好官！
庾夫人问道：“三娘，你与益州牧的关系如何？她既肯为了你家五娘出头，料理赵家，想必感情十分亲厚。”
宋槿容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婆母话里话外的试探之意。
她虽然很看不上裴明时的作派，但也知道宋家现在只有宋豫和裴明时能撑场面。
宋槿容刚过门那段时日，丈夫还时常宿她院里。后面没过两月，就嫌她无趣。直到裴明时成了益州牧，又迅速培养军队，将益州整个掌控在自己手中，不仅是丈夫，就连婆母都看重她几分。
就算天下人都瞧不起裴明时是女子又如何？
有军队、有粮食，有人心。
别人照样得俯首称臣。
宋槿容抿嘴一笑，柔顺道：“明时和宋家一向亲厚。”
庾夫人道：“既如此，你也不要再掺合赵家的事情了。你如今才有了身孕，就好好养着。赵家自己寻死，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没错，宋槿容前不久刚被诊出一个月的身孕。
她摸着平坦的小腹，温顺低头：“是。”
宋槿容当然不是为了赵家抱不平，她只是不喜欢宋夫人为了五娘她们大动干戈，也见不得宋梧月那种刚烈性子。
她甚至想不通，不过一个怀了孕的妾室，有什么好动怒的。
宋梧月这样子小心眼，自己名声受损，还要连累到她。
别人只会以为，宋家女都是如宋梧月那样的没有教养、刻薄恶毒。
宋槿容笑道：“若这次能生个女儿，我一定悉心教导，绝不会让她如……”
庾夫人道：“快快住嘴！”
宋槿容被吓了一跳。
庾夫人道：“什么女儿不女儿的。”
宋槿容不明所以，“母亲，怎么了？女儿不好吗？夫君还挺喜欢女儿的。”
“啪”的一声，庾夫人拍了拍宋槿容的嘴巴，笑骂道：“都让你住嘴了，怎的还不听话？”
宋槿容被打得懵了一瞬。
“什么喜不喜欢，这话可说不得！若是叫天神听见了，就生不出儿子了！”庾夫人皱眉道，“还不快多打几下嘴巴。”
宋槿容愣愣的，捂着嘴，低声道：“……那我日后不说了。”
庾夫人盯着宋槿容，不大满意地哼了一声，又道：“我听说昨日你用了五个菜？还动也没怎么动过。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剩饭烂嘴巴，我先前和你说过的，你都忘了？”
宋槿容连忙道：“母亲，我这几日胃口不大好……日后一定记着，绝不那样奢靡……”
宋槿容也有些委屈。
她在宋家，别说五个菜，就是十个，十五个，都没人敢说她半句。
更何况她如今有身孕，胃口不佳，难免挑嘴了一些。
庾夫人敲打道：“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见谁怀个身孕就成了金贵人。罢了，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