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罗玉敏才止住泪。
宋梧月见不惯别人哭哭啼啼。尤其在她看来,这都是罗玉敏自作自受,明知道如意县主过来不会有什么好事,还如此优柔寡断,非要出去说个明白。
有什么好说的?对待如意县主那样的人,根本没必要客气。就应当直接叫人把她拖走,若是她敢胡言乱语,便拿麻布堵了她的嘴,对外说如意县主发疯就是了。
比起品行不端、骄纵恶毒的如意县主,外面的人自然更相信罗府的人说的话。
宋梧月看不惯罗玉敏,以至于连带着对阿烛也有了一丝不喜。
宋梧月心中冷哼一声,她可真够大度的。先是在宋家的流觞宴上险些被害坠马,后面又差点在围场中毒,若不是阿烛运气好,怕是早就没命了。如今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与罗玉敏毫无嫌隙。
圣人都没她这样好的心肠。
“既然没其他事,我们就告辞了。”宋梧月开口道,本来是看在宋罗两家交好的份上才给面子过来,谁知道罗玉敏脑子糊涂,自己丢脸也就罢了,还哭哭啼啼,惹人心烦。
“七娘身子不大舒服,我们先回去了。阿烛,走吧。”
罗玉敏几人都愣住了。
“不再多坐一会儿吗?”戚真儿拉着阿烛的手,恋恋不舍道,“七娘怎么了?”
她还以为青露一开始说的只是借口。
万娘子忍不住讥讽道:“五娘如此关心姊妹,今日就不该出来,左右多你一个少你一个都没什么两样,还省得你眼高于顶、嫌这嫌那。”
宋梧月冷笑一声,“对你,我确实眼高于顶。”
万娘子怒道:“你说什么!宋五,我对你客客气气,你不要得寸进尺!”
“眼睛生在头顶上,你那叫客客气气?”
眼看着硝烟弥漫、一触即发,罗玉敏这个主人家连忙起身道:“是我招待不周,今日让大家看了笑话。”
控制不住哽咽一声,罗玉敏微微垂目,朝阿烛她们施了一礼。
窦娘子惊了一下,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戚真儿也道:“今日是你生辰,还反倒碰上这种事,真是始料未及,你受委屈了。玉敏,别想那么多。”
都是自小认识的,又没有什么仇怨,更何况,今日还是罗玉敏的生辰。
也就是宋梧月这样的,才半点面子也不给。
她甚至还怀疑,这是不是罗玉敏和如意县主串通好的,若非她们都在,指不定就把如意县主给放进来了。
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谁让罗玉敏之前就跟被如意县主灌了迷魂汤似的昏头昏脑?
宋梧月不耐烦再待下去,拉了阿烛就要走。
“等等、等等。”
阿烛道,“好歹也等罗娘子的生辰过了再走啊。”
宋梧月不悦道:“青露不是说七娘身子不舒服?你怎么还呆得住?”
阿烛:“……”
这人真是蛮不讲理!
阿烛只好冲罗玉敏她们摆了摆手,“罗娘子,生辰安康,万事顺遂!改日再聚!”
宋梧月拉着她头也不回走了。
“五娘、五娘!你做什么啊?”先前当着其他人的面,不好让宋梧月下不来台。直到上了马车,阿烛才开始发脾气。
丹凤眼都瞪圆了,小脸也被气得鼓鼓的。
看上去就跟个松鼠一样。
宋梧月皱眉道:“在外头不许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别好的不学净学那坏的,你该喊我一声阿姊。”
阿烛一噎,“我们在外面做客,你怎么能让罗娘子下不来台?”
“是她先让我们下不来台!”
宋梧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了阿烛一眼,道:“你以为罗玉敏是什么好人不成?她做的那些事情,说好听些是被人利用,其实还不就是愚蠢至极!能和薛如意交好这么多年,谁知道她私底下都帮着薛如意干了些什么。你还敢与她一块来往,不怕她再害你?!”
阿烛“哦”了一声,想到围场那日,罗夫人急急忙忙跑来的样子,她打了罗玉敏一耳光,眼泪也跟着砸下来,抱着女儿,那心急如焚又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上点心的模样……
“她不会再被人唆使做坏事了。”
“谁能保证?!”
阿烛忽然沉默不语,好半天才道:“我是觉得,她不会再做让她母亲伤心的事情了。”
“五娘,你不要这样偏激。”阿烛再一次觉得她和奚澜十分相似。他们都有着同样的毛病,尤其是情绪上头的时候,喜欢口不择言,哪怕天塌下来,都能梗着脖子嘴硬到底。
宋梧月冷哼一声,她是听不进任何话的,阿烛觉得她烦,她也觉得阿烛和宋枝枝一样死不悔改。
“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迟早吃苦头。只有到那时候,才会知道自己错了,后悔也晚了!”
“……”阿烛道,“你真的好烦啊。”
“你再说一遍!”
“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讨嫌啊?”阿烛诧异道。
她已经完全放弃和宋梧月沟通了,没有用,根本一点用也没有,“你不要再说话了,再说话我就打你了。“
宋梧月满脸的不可置信,忍不住声音拔高,质问道:“你为了外人,还要打我?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分不分得清什么叫亲疏有别!”
阿烛道:“在外头不许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宋梧月气得,狠狠砸了一下身后的软枕。
阿烛可不是沉默寡言、任她说教的宋枝枝,她还要反过来教育宋梧月。
“五娘,你的性格真的很差劲,你从来都不反思自己的吗?也对,你就是因为从不反思自己,才会这样惹人讨厌。若不是亲疏有别,我在外头早就说你了,你还要指责我。你再这个样子,我回头就和宋姨母说,你在别人家做客,还一点礼貌都没有。真是太不像话了!”
宋梧月:“……”
“你、你给我住口。”她气得都开始发抖。
阿烛想了想,怕把人气出个好歹来,又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认知和思想,你不能代替我做决定。我愿意给罗娘子一个机会,是我的事情,你也不能说我偏心,因为我对你们才是最好的。”
“你看,五娘你这样蛮不讲理,我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包容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总不至于,要我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吧?那样太过分了。”
“你给我住口!”
阿烛撇了撇嘴,又生气又委屈。
“说都还不让人说了。”
宋梧月的面目都开始狰狞,“我让你住口!”
阿烛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自觉把东西放整齐,然后躺下来——宋家马车足够大,可以容纳两三人睡下。她又要开始在马车里补觉了。
没一会儿,就有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只剩下宋梧月一个人火冒三丈、气个半死,恨不得把还在睡梦中的阿烛给掐死。
她竟然敢这么说,她竟然敢这么说!
宋梧月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等到了宋家,宋梧月理都不想理会阿烛,熟料阿烛也是,被青露叫醒以后,就直奔苓语阁,也就是宋枝枝的住处。
阿烛其实心里也气死了,她跟宋枝枝告状,说宋梧月的坏话:“五娘怎么能这样!我和罗娘子玩的好好的,还有阿纤也在,她就这么毫不客气说我们回家!一点都不给人面子!”
也不给她面子!
哪有这样的!
阿姐就从来不会干涉她和她的好朋友之间的事情。
每个人都是需要自己的隐私和空间。
宋梧月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永远也不会学会尊重人。
阿烛真的太生气了。
她觉得宋梧月让她在朋友们面前一点面子也没有。
她不仅和宋枝枝说,还和宋豫告状,连带着在那的奚澜也跟着听了一嘴。
主要是很久没见到阿烛这样气愤的模样了。
小童听着听着,义愤填膺道:“五娘太过分了!在别人家里,还这样不懂事!”
小童虽然没有年纪相仿的朋友,但如果宋豫在他和阿烛聊得很开心的时候忽然冷脸将她带走……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汗毛竖起,还好宋豫不是那种人。
“五娘的性子一贯如此。”宋豫淡淡一笑,看似仙风道骨,但说出的话与他的脸格外不符,“牛都教会吃草了,她也还是这副德行。”
一个人的性情是很难改变的。
除非经历重大变故。
否则她就是嫁人生子、四五十岁,也还是那个样子。
宋豫促狭道:“这有什么好气的?实在气不过,就把她偷偷打一顿。省的她再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此言一出,大家都无语了。
小童提醒道:“老先生,五娘也是你的亲孙女。”
阿烛想也不想,道:“那不行。”
宋梧月再不好,也是自家人,阿烛对自家的家人是很偏心的。她可以说宋梧月不好,但不能让别人辱骂。同样,她对宋梧月确实如她所说的,容忍度很高。换作旁人,阿烛早就不与她有任何往来了。
宋豫指了指奚澜,和善道:“那让奚二郎去帮你打人。”
奚澜:“???”
我是打手?
你礼貌吗?
这当然更不行了。阿烛才不会被宋豫怂恿,不过提到奚澜,她就忍不住多说一句。
“五娘和少池哥哥一样,性情偏激,时常自以为是。”
奚澜:“???”
他做什么了他!
宋豫仿佛找到了什么知己一般,合掌叹道:“可算是有人说出了老夫的心里话。”
阿烛见奚澜面色不好,连忙补救道:“不过少池哥哥现在已经改好了,他才没有像五娘那样,死不悔改。”
奚澜重重地哼了一声。
虽然有意见,但不敢对着阿烛说。
宋豫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道:“少煦端午前后怕是就要回来了,奚二郎,赶紧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少在老夫这边晃悠。”
小童偷偷笑。奚二郎君一得空便在这边晃悠,就是为了能见秦娘子一面。偏偏嘴硬的厉害,还问宋豫有没有什么活吩咐,他空闲时也不是不能帮忙做做。
奚澜看了阿烛一眼,虽然还有话想说,但确实正事要紧。他还得去收尾。
今日如意县主在罗府门口闹的那一出,经过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不用明日,皇帝就能知道她都口不择言说了些什么。
但奚澜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皇帝一怒之下杀了如意县主。如意县主只是一枚棋子,蠢笨无脑的棋子。最重要的还是薛桓,他能游走在几位皇子之间,还能博得信任,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只可惜,奚澜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
也不知道薛桓在梦境之中究竟是个什么结果。
奚澜起身离去,袖子拂过案桌,多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玉兔。
白玉山料,精雕细琢。懒洋洋的蹲姿,两只耳朵一竖一垂,眼睛处特意挖出小孔,嵌了两颗红宝石,看上去精美又可爱。
阿烛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小童眼馋得不行,酸溜溜道:“奚二郎君对秦娘子真好。”几乎每日都给阿烛送礼物。
算不上极其珍贵,玉石山料是早前收藏的,拳头大小一块,摆件是奚澜自己做的。废了好几日的功夫。
他师承晏公,基本上什么本事都会一些。
宋豫幽幽叹气。到底是年轻人,半夜不睡,白日还能起得很早。
像他这种枯木就不行了。
少睡一个时辰,就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先生。”阿烛摸着兔耳朵,问道,“这件事情会动摇陛下的皇位吗?他会不会连带着一起处置薛二郎?”
小童也摸了一下,这玉石料子实乃上品,通体莹白、触手温润。
这小兔子还雕得这样可爱。
小童想让奚二郎也给自己做一个,用普通石头也行,但想了想,还是不自取其辱了。
宋豫笑道:“老夫以为,你看了少煦叫人送来的书信,会阻拦奚二郎的所为。”
“嗯?”阿烛大惊失色,道,“我忘记看少煦哥哥给我的信了!”
“……”宋豫长叹道,“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不是!”阿烛道,“我以为少煦哥哥又给我布置了好多功课,我就没敢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