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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别扭(1 / 1)


薛三郎向裴明时借了几个人护送下山,临走时还不忘瞥一眼奚照,冷哼一声。

温九娘还要和阿烛“依依惜别”,压低声音道:“什么时候去郡主府记得喊我啊,我……”

“阿鸢,我们走了。”

温九娘“诶”了一声,捏了捏阿烛脸蛋,声音柔的能掐出水来。

“妾身先告辞了,秦娘子,改日有缘再见。”

阿烛捂着脸含泪点头:想看热闹就直说嘛,还掐脸威胁人!脸掐大了怎么办!

宋枝枝从屋里出来,看着被护送下山的薛韶夫妻,犹豫道:“薛郎君会答应吗?”

阿烛鼓了鼓腮帮子,“救命之恩,没让他们以身相许就不错了,还白吃白喝我们的!不答应就把薛郎君套麻袋打一顿!”

“不打他夫人?光打他一人?”奚澜追问道。

裴明时摸了摸阿烛泛红的脸颊,温九娘看着柔弱,手劲可一点儿也不小,又好笑道:

“你想让谁以身相许呢?薛夫人吗?”

阿烛连忙摆手,“消受不起、消受不起。”

奚照莞尔一笑,沉吟道:“除宗室之外,虽有士族拉拢,但真要算起来,尚且不如我们。此种曲折,薛时景也已分明。只看他回去之后会如何做出决定。”

裴明时看了眼他,奚少煦最擅攻心,看似温和似水,往往出手,一击即中。

就像他说的,薛氏自太祖时期便依附宗室,若要投靠其他士族,未必能比现在处境要好。

奚澜抱胸而站,冷冷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薛时景不是常被夸聪明人吗?如今刀架颈侧,若还不知道怎么选择,干脆就用薛时允做筏子,把薛家抄了。”

省的弯弯绕绕一大圈。

阿烛道:“诶,你这人,怎么火气这样大?”

“凡事留一线。”奚照微微皱眉,眼神略带警告。

奚澜看了眼阿烛,她满脸赞同,附和道:“少煦哥哥说的对,薛家跟我们无冤无仇的,我们是交友,又不是结仇。奚二郎君,你这样想法是很不好的。”

她踮起脚拍了拍奚二郎君的肩膀,跟哄小孩似的。

“等会儿让松雪姐姐给你泡一壶菊花茶,降降火气。”

其他几人纷纷笑起来。

奚澜:“……”

他舍不得拂开她的手,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做法偏激,最后别过脸,远远望着青山。

阿烛又屁颠屁颠黏在裴明时身边,“阿姐,薛郎君如果不答应,我还要找他夫人吗?”

“他会答应的。”裴明时重新跪坐软席上,竹针泡水,在茶盏中沉浮。她对入口之物从来不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阿烛道:“如果阿姐能拉拢薛氏,是不是就能少一些后顾之忧?”

奚澜心道:那是自然。薛氏这个钱袋子,谁拿了,谁就是铁板钉钉的裴氏储君。

裴明时可真是好命。

奚澜忍不住想,也不知道今夜会不会在做梦。

裴明时看着阿烛,以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指腹触碰眼尾,她笑了笑,怎么这么乖的。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道:

“薛氏,我势在必得。”

至于大皇子二皇子他们?

不是裴明时看不起他们,拱手相让,他们也守不住这个钱袋子。

阿烛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有些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吧?

在外头玩了一日,日落西山,才悠悠回程。

宋枝枝靠在阿烛身上,怀里还抱着一只狸花猫。

阿烛在山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根兔毛,反倒在墙院边上找到一只骨瘦嶙峋的小猫儿。

奚澜以为她喜欢,就给拎着脖子捡了回来。

松雪“呀”了一声,道:“这猫儿时常过来捡着骨头上的肉吃,也就两三个月大,想来是只野猫儿,也不知有没有病,秦娘子还是不要了吧。”

奚澜拨开猫毛仔细检查一番,虽然瘦小,但还算干净,身上也没有跳蚤之类的脏东西。就是爪子得剪了,都是泥。

宋枝枝拿了一点吃剩下的鱼肉过来,看着小猫,难免心生怜悯。

阿烛好奇地看着它低头吃东西,有点喜欢,又不敢碰,怕被挠出一手血。

没想到这野猫出乎意料的温顺,不是绕在宋枝枝身边,就是趴在阿烛脚上,小脑袋蹭啊蹭。

松雪就给它指甲剪了,简单打理了一番,交到宋枝枝手中,不忘叮嘱。

“若是它野性难驯,七娘可莫要留情。”

就这样,宋枝枝带走了这趟出来的最大收获,抱在怀里不肯松手,心满意足吸了一口。

回到宋家,阿烛先派了个人给郡主府传口信。

又从练字的竹纸里捡了一张没用完的,撕下一小截,写下:后日前往,请夫人赏光。

不去想温九娘收到信笺是何反应,阿烛衾被一盖,闭眼睡觉。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

天蒙蒙亮的时候,阿烛就起来了。

昨日爬了山,难免腰酸背痛,稍微活动一下就感觉要散架。阿烛叹了口气,洗漱之后,趁时辰还早,先把今日的字给练了。

勤耕不辍的好处就是,阿烛的字越来越有裴明时的影子,她模仿的很像,不仔细看轻易分辨不出。

阿烛将竹简晾在一边。

又以自己的习惯写下几个字: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1】

和竹简上的练字很像,又有一定区别。

阿烛以指腹轻轻摩擦着麻纸,盯了上头的字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她好像个败家子啊。

早知竹纸那么贵,之前练字的时候,就用麻布了。

一刀竹纸,都能够别院的部曲好几日粮食吧?

阿烛起身,去拜见宋公。

宋豫难得早起,身边小童看见阿烛,惊奇道:“秦娘子真的来了诶。”

阿烛的脸上缓缓打出一个:“?”

宋豫有个喜欢敲别人脑袋的毛病,小童习以为常,在他举起手时就灵活躲了过去。

宋豫指了指食案上的早食,道:“既然来了,就随老夫一同用些吧。”

阿烛答应一声,拿了一块碗中的髓饼,慢吞吞啃着。

宋豫见她看着髓饼旁热气腾腾的酪浆,笑道:“吃罢。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酪浆香甜,阿烛第一次吃这种食物,端起碗尝了尝,忍不住眼前一亮。

宋豫慈爱地看着她。

阿烛填饱肚子,瞅着宋豫,问出了憋了许久的问题。

“您……是不是会算命啊?”

“略懂一二。“宋豫抚须,神情高深莫测。

阿烛:“!!!”

她连连追问道:“一定要生辰八字吗?看手相成不成?面相呢?我能活到三十吗?身体状况能算出来吗?会发财吗?偏财也行!”

宋豫还等着吹捧,结果:“……”

阿烛面露失望,“不行啊?原来略懂一二,是真的。”

宋豫吹胡子瞪眼,“什么叫天机不可泄露?老夫还想再多活几年呢!”

阿烛嘁了一声,“这么点小事都算不出来。”

宋豫这下是真忍不住了,狠狠敲她脑袋一下。

“不止三十、四十五十都行!命里无财,只够嚼用,便是不看手相,老夫也知道你是个漏财的命格!”

阿烛:“这不是真的!”

宋豫冷哼一声,“孤魂野鬼,若非天道偏爱,怎会叫你占了这具短命身体?”

阿烛安静下来。

心口控制不住剧烈跳动,只面上努力维持平静。

她深深一拜,开口道:“先生慧眼。”

“怕了?”

阿烛直起身子,道:“您都说了,我是孤魂野鬼,说不定我还能吃人呢。您都不怕,我怕什么。”

宋豫:“……你吃一个我看看。”

阿烛哈哈一笑,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她认真地看着宋豫,“公主所愿,是先生引导的吗?”

“是与不是,这很重要?”

“当然!”阿烛毫不犹豫道。

小童进来将食案收拾了,又送上热茶。

阿烛皱了皱鼻子,刚喝完酪浆,她不想喝茶。

宋豫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她不愿,老夫如何强求?阿烛,你亦心知肚明,三娘非池中物,她心怀大志,从始至终,为得不是权势。”

阿烛沉默以对。

“她为的,是居无定所的流民,是食不果腹的饥民,是所有在士族豪强压迫动.乱下,易子而食的悲惨现状。”

阿烛没见过那种惨状,也很难想象。良久方道:“会很难的吧……”

不同于后世,现在的局面太乱了。

看似繁华,实则腐朽。

“再难,你也会留在她身边的,不是吗?”

阿烛轻轻道:“嗯。”

阿姐的愿望,便是她心之所向。

阿烛愿意为了阿姐,付出所有。

“否极泰来。”宋豫温声道,“不用怕。”

“我没有怕。”阿烛意志坚定,只要阿姐在,她就永远不会怕。

宋豫早就算过了,笑道,“你与三娘有亲缘,与少煦更有师徒情义,至于那奚二郎……”

听见脚步声,宋豫顿了顿,微笑道:“有缘无分。”

脚步声骤然停住。

阿烛不明所以,“奚二郎君?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回头望去,以为那脚步声是小童,没想到……

是奚澜。

宋豫倒是很和善,他还有一块地没人动手呢。

“奚二郎来了?快坐、快坐。”

奚澜冷冷地看着他,心口仿佛有把火在烧,轻嗤道:“弄虚作假!”

阿烛指了指他,问宋豫:“他有偏财吗?”

宋豫无语凝噎。

“你一个小娘子家家的,老想着这些做什么?”

“这个不重要吗?”

奚澜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阿烛一旁落座。

宋豫没好气儿道:“衣食无忧、吃穿不愁。还要什么偏财?这不就足以?”

阿烛琢磨着他的话。还想问宋枝枝他们,宋豫瞬间翻脸,赶人道:“走走走!真把老夫当算命的使了是不是?”

阿烛挠了挠头,想知道那句“有缘无分”是什么意思,但奚澜在这,总觉得不大好意思,想了想,还是先走了。

宋豫被阿烛气得不轻,对奚澜也没个好脸色。

“奚二郎还不走?难不成是来为老夫锄地的?”

奚澜本来是为兄长的事情而来,但此刻听见那句“有缘无分”,心绪难平。

他盯着宋豫,肯定的语气:“你是故意为之。”

故意让他听见。

宋豫承认了,笑呵呵道:“那又如何?”

奚澜眼一闭、心一横,问道:“宋公何出此言?”

哟。

宋豫难得见这小子服软。

顿时乐了。

“奚二郎与我家五娘一样心高气傲,少年意气无惧无畏,只可惜过刚易折。老夫早就同奚二郎说过,然不肯听劝,老夫也没有办法啊。”

奚澜:“……”

好烦,能不能说重点。

他道:“锄地、拔草,还有什么活?都给你一并做了行不行?”

宋豫笑呵呵道:“老夫可不愿意强人所难,奚二郎不愿,老夫怎好勉强……”

奚澜捏紧杯子,一字一顿道:“我心甘情愿。”

究竟怎么个有缘无分,你倒是说清楚啊!

宋豫看出他徘徊怒火边缘,也不继续往下逗了。

笑容一敛,沉声道:“非一路人,何来缘分?”

“你什么意思?”

“老夫言尽于此。奚二郎心如明镜,又何必来问老夫?”

阿烛和奚澜反目,自始至终都是因为裴明时。

奚澜挥袖而去。

小童这才探出脑袋,嘟囔道:“奚二郎君凶巴巴的。跟在少煦师兄面前完全就是两个人。”

宋豫道:“你且看着吧。奚少池此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早晚有他苦头吃。”

小童道:“少煦师兄就这一个弟弟,哪里舍得奚二郎吃苦头?”

宋豫但笑不语。

另一边,奚澜追上阿烛,暗自庆幸,好在她尚未走远。

可叫住之后,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烛不明所以,但想到宋豫的本事,劝了一句:“奚二郎君,你对先生客气些吧,他挺厉害的。真的。”

奚澜想到昨夜梦中,温九娘同样很喜欢阿烛。

她好像不管在哪儿都能混的如鱼得水。

没有人会不喜欢阿烛。

包括……他。

奚澜问她:“你喜欢昨天那只猫吗?我再给你寻一只吧。”

·

【1】出自《道德经·第九章》: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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