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至极!”
裴明时还未说话,边上的宋枝枝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秀气的拳头捏出了青筋,咬牙切齿道:“他们、他们欺人太甚!”
所有人都以为安成郡主是忽然良心发现,对前头的女儿心生愧疚才将她接回盛京,没想到是因为薛如意生病,需要阿烛来给她治病!
她薛如意何德何能!
更可恶的是,阿烛年幼丧父,竟然是安成郡主所害!
“哎呦,怎么还哭了。”
阿烛哭笑不得,探身过去给宋枝枝擦了擦眼泪。
裴明时也有些好笑,不过眼神幽深,轻轻敲击着书案,若有所思。
她对薛桓了解得不多。
本朝曾发生过因公主受宠,驸马家族得到重用,驸马本人更是权倾朝野,把控朝政的事情。所以后来宗室吸取教训,严令驸马、乃至郡马不得入仕。
并州薛氏皇商发家,到了如今虽在士族之中只能算作末流,好歹也有一席之地。
自从薛桓娶了安成郡主,薛氏是越发低调行事。
阿烛见裴明时在思考,没有打扰。
裴明时看向她,道:“薛如意生病,生的什么病你知道吗?”
这个阿烛知道!
“奚二郎君登门拜访那一日,她以为我要勾引奚二郎君,扑过来打我的时候,我看见她脸上长了一些鱼鳞状的红色脉络。”
阿烛深表同情:“真的好丑。”
宋枝枝恨恨道:“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裴明时摇了摇头,这世上哪有什么恶有恶报。
阿烛看着裴明时,认真道:“公主,我说这些不是想要您帮忙处置安成郡主。我会自己解决的。”
裴明时微微扬眉,“你自己?”
阿烛挠了挠头,“可能还有奚二郎君……薛桓不是说,少煦哥哥他们的阿娘也是安成郡主害死的吗?”
她在裴明时面前一向乖巧,“公主和少煦哥哥都有事要忙,这点小事我们自己可以的。”
阿烛不想一辈子都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
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长成参天大树,给亲人荫蔽乘凉,喘息依靠。
阿烛满眼期待地望着裴明时,扭捏起来:“你相信我吗?”
“相信啊。”
裴明时心软的一塌糊涂,几乎不假思索道。
如果阿烛再小一点就好了,她就可以将她抱在怀里。
裴明时这样想着,捏了捏阿烛的脸蛋,喃喃自语道:“阿娘若是还在,我定要她给我生一个与你一般的妹妹。”
才不要!
阿烛鼓了鼓腮帮子。
再生一个,也不是她了,更不会和她一模一样!
“怎么还生气了?”裴明时哑然失笑,“不想做我妹妹?”
嫡公主的这一声妹妹,可不是谁都有福气得的。
阿烛忽然情绪低落起来,低着个脑袋,“我要去找奚二郎君好好商量该怎么办。”
裴明时拦不住她,跟宋枝枝道:“还不理人了。”
宋枝枝虽然是公主的嫡亲表妹,但私心里还是跟阿烛更亲近一些,为她说话:“阿烛今天得知这么多事情,心情不好也是难免的。您别生气。”
裴明时没有生气。
她怎么会生阿烛的气。
不过……
裴明时想,阿烛会不会和奚澜走太近了?
嗯,她不是记仇。
她是一直都对这个年少轻狂,从不将除他兄长之外的人放在眼里的少年没什么好印象。
阿烛来的正巧,奚澜已经和奚照说完了整个事情过程。
他还跟兄长告状:“这个毒妇,还老惦记着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若是真的和她女儿成亲,什么时候被她们母女害死都不知道!”
奚照提醒道:“阿烛也是安成郡主的女儿。”
奚澜忽然面色一红,磕磕巴巴道:“我、我在说安成郡主和如意县主,大兄提她做什么。”
奚照乍闻母亲死因的气愤恼怒被掩藏在了平静面容之下,看着弟弟难得的羞红别扭,不禁莞尔道:“我也没说错呀,安成郡主虽恶毒,却改变不了她是阿烛生母的事实。”
奚澜冷哼道:“这算什么母亲?”
生下阿烛并非她所愿,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难得想起还是因为如意县主。
奚澜皱起眉头,恶心!
也不知道她想怎么利用阿烛给薛如意治病。
薛桓对安成郡主说:“你非要姜惟父女都死在你手上是吗?”
奚澜霍然起身,“我去寻她!”
阿烛不能再离开宋府半步,否则以安成郡主的性子,只要找到机会,一定会把她抓走囚禁起来!
奚照皱眉,“你不要再惹阿烛生气。”
奚澜狡辩:“我什么时候……”
轻轻的叩门声,阿烛的声音响起:
“少煦哥哥,奚二郎君?”
奚照起身,去开门。
宋老太爷的院子没什么伺候的人,只有一个小童,所以倒是不必担心传出什么私相授受的闲话。
阿烛乖乖地站在门口,喊道:“少煦哥哥。”
奚照忍不住笑,这回裴明时不在,他总算能揉一揉阿烛的小脑袋。
阿烛仰着脑袋,问:“奚二郎君在嘛?”
奚照看了一眼身后的弟弟,故意逗她:“刚刚走。阿烛找他是有什么事吗?我回头转达给他也是一样的。”
阿烛“啊”了一声,皱了皱眉头。
怎么这么巧,奚澜就跑出去了。
奚照难得找到机会逗阿烛,“他不是前几日还惹你生气了吗?阿烛别惯着他。”
阿烛哈哈笑,道:“他已经改正啦!”
门只够一人出入,奚照又刚好比弟弟高那么一点儿,加上屋里没有点灯,不甚亮堂,阿烛也就没有注意到他身后有人。
奚澜刚想说话,听到“改正”两个字,吓得他赶紧闭嘴。
大兄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阿烛又不是来找他的!
奚照仿佛有读心术,不仅不让开,还饶有兴致地问阿烛:“我可以知道他做了什么惹阿烛不高兴吗?”
奚澜:别说别说别说。
阿烛显然没想到奚照会逗她,看着温柔极了的少煦哥哥,她虽然想不出裴明时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但奚照对公主很好耶,难免心生亲近之意。
阿烛想了想,道:“他说公主坏话,不然其他的事情,我才懒得跟他计较呢。”
奚照尾音上扬:“哦?”
阿烛不敢让奚照知道奚澜还做过破坏他和裴明时感情的事情,尤其是那个出谋划策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少煦哥哥,奚二郎君不在,那我就先走啦!”
“他在呢。”
“……?”
阿烛离开的脚步顿住,回头,就见奚照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温润如玉。
奚照让开一侧,露出生无可恋的奚澜。
阿烛生气了:“你怎么不出声啊!”
奚照面不改色地把锅扣在弟弟头上,量他也不敢反驳。
谁让他说公主坏话的?
“少池一时兴起,故意让我逗逗阿烛。阿烛别生他的气。”
阿烛气鼓了脸,扭头就走。
她明明知道她来找他肯定是说正事,他阿娘都被人害了,他还有心思玩闹!
奚澜赶紧追上去。
他走后,奚照脸上的笑意慢慢消散,黑眸沉沉,恍若骤雨之前的平静。
他想知道,阿娘的死因,阿耶知道吗?
若是知道,为何置之不理?
若是不知道……偌大一个九江奚氏,为何会让主母被人所害。
安成郡主当真手眼通天不成?
“诶,真不是我,你怎么就不信呢?”有梦里自己被欺负在先,奚澜服低做小起来毫无压力,“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要生气了,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出去给你买。”
阿烛觉得自己被侮辱了,鄙夷道:“我才不是那种脑子里只知道吃的人!”
奚澜:“好好好,是我想吃,你给面子尝尝行吗?”
阿烛顿了一下,竖起三根手指:“那我要三份。”
奚澜:“……”
你是猪吗?
阿烛振振有词:“我一份,公主一份,七娘一份,刚刚好啊。”
怎么什么事都想着裴明时?
没完没了了还。
但奚澜不敢说,他怕哄不好阿烛。
“好好好。”他一口答应,恶毒地想不然给裴明时吃的里面下点药,让她在兄长面前臭气熏天……
算了算了,太不文雅。
奚澜赶紧打消念头,问阿烛:“你来找我,是想好怎么做了吗?”
阿烛道:“当然!我才不是你,满脑子只想着玩儿!”
奚澜:“……别骂了,别骂了。”
阿烛哼了一声,开始说正事:“我觉得,薛桓见我们没动静,肯定会有下一步。”
奚澜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不要出门,知道吗?”
太危险了。
早知道他从奚氏多带几个护卫出来,现在也不至于如此提心吊胆。
“不。”阿烛却道,“我不出去,安成郡主不会得手,那么她的罪行怎么公之于众?我要她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出自己的所作所为。”
奚澜一反常态,冷冷道:“以身试险,断然不行。”
她以为自己是九尾狐吗?能断尾重生。
阿烛惊讶地看着奚澜,眉眼弯弯,问道:“奚二郎君,你在关心我吗?”
奚澜心想,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裴明时吗?
她才没有我对你好。
好在阿烛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他们一个阿耶被害,一个阿娘被害,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奚澜关心她也正常~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逼薛桓出手。”
奚澜眼中冷光乍现,道:“安成郡主最在乎的不就是薛桓父女?倘若她女儿被抓,丈夫倒戈相向,捅她一刀,想必该说的都会说。”
哦嚯。
阿烛没想到奚澜这么狠。
不过她好喜欢!
“可以!”阿烛非常赞同,“你去查我阿耶和你阿娘的死,薛桓这边,挑拨离间交给我!”
奚澜定定地看着她,郑重其事道:“小心行事。”
阿烛道:“当然啦。”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烛是最在意自己安危的人。
她才不会让自己受一点伤,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两人说完正事,就该各自离开。
但不知为何,奚澜不想这么早回去……
跟阿烛没有关系,他只是怕回去被兄长打。
小时候挨打的次数太多了,导致奚照一摆出那种微笑表情,奚澜就渗得慌。
阿烛奇怪道:“你不回去,跟着我做什么?嗷,你是不是还没有抄完书?”
奚澜忍不住小声埋怨道:“谁让你和大兄说的。”
“什么?”
“没什么!”奚澜矢口否认,“我去抄书。”
阿烛看过他抄的书。俗话说得好,字如其人,他的字疏狂潇洒,就如他人一样,意气风发,高傲冷漠。
但不管怎么说,阿烛还是很羡慕的:“你的字真好看。”
奚澜想到她还在苦苦练字,心念一动。
“我教你习字吧?”他装作随意的样子,这样被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
阿烛想也不想,“不要,公主给我字帖了,再说了,少煦哥哥也会教我。”
阿烛还是更喜欢裴明时的字,内敛沉稳,暗藏锋芒。
奚澜被拒绝后唰一下黑了脸。
他心想,她喊大兄表字,喊他却是奚二郎君。他们有那么生分吗?
阿烛回到抄书的静室,裴明时已经走了,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她刚松了口气,转头一看,就见宋老太爷坐在那慢悠悠地品茶。
阿烛吓了一跳,准备乖乖坐下继续练字。
“怕什么?”奚澜哼了一声,他师承大儒,自认老师并不比宋老太爷差,对宋老太爷自然没什么敬畏之心。
这个老头就知道让他锄地拔草!
宋豫走过来,看了眼阿烛写的字,真真是惨不忍睹啊。
“写成这样还跑出去玩儿。”宋豫摇头叹息,敲了敲阿烛的脑袋,“给你开开光。”
“练字又非一日之功,开光有什么用?”
阿烛捂着脑袋,裴明时不在,反骨上来开始大逆不道,“先生再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我就天天拔您美髯!”
“拔光!一根不剩!”
奚澜和宋枝枝都惊了。
宋豫也被她凶狠的气势震住,赶紧多摸了两把美髯。
宋豫道:“真是个小坏蛋。那就今日再多练十张大字,练不完不准吃饭。”
“竹纸不够,叫奚二郎去买。”
“……”
阿烛的气势瞬间没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