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父亲陈如瀚的信件时,陈洛初的酒劲彻底消失了,她感觉自己如同从云端里被直直抛下一般,在降落的过程中就瞬间清醒了。
那感觉五味杂陈。
看着陈洛初茫然失神的样子。
太后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看向她的眼神全是悲悯,“宁嫔啊,你以为皇帝是真的喜欢你吗,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就如同他利用珍妃一般。”
“当他需要赵启明带兵的时候,他可以无限宽容并宠爱珍妃,当他需要你父亲的旧部时,你就是他的宠爱对象,再贴一个青梅竹马的影子。”
“在这皇宫里,他的皇位上沾染了你父母的鲜血,你作为女儿受尽宠爱,这份宠爱,你不觉得受之有愧吗?”
她用极柔和的语气,说着句句带刀的话,扎的人心里都是汩汩的伤口。
陈洛初目光冷冷,看着手里父亲写的那字。
“你以为当皇帝的人都有心吗,没有,他们都很自私,他们的心里只有自己而已。咱们女人都傻,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实际上,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有,也不在宫里这种腌臜地方。”
陈洛初依旧表情定定,丝毫不言语。
是的,珍妃犯的错不少,自己手上都有她的证据,但是萧景泰却一直给她压着。
她记得第一次侍寝时,萧景泰曾经问过她,“洛初,还记得我吗?”
当她回答记得的时候,他握的她手臂生疼。
他应该是真的害怕自己认出他,继而再查出这一切。
她花钱让宏楼给查过父亲的案子,结果却不如她的意,父亲确实纵兵打劫,他劫的却都是城中的顶级富户,实际国家的财富一直是那些钱财,只不过国库是空的,他们富户的库里却是满的。
她暗自嗤笑一声,这颇有些劫富守疆的意思。
这是唯一令她感到欣慰的,父亲还是以前的陈如瀚,他不是那类十恶不赦的人。
她一直在找一个答案,真找到了,这答案却揭的血淋淋。
不知道是谁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太子?还是自己的父亲?
但是父亲为什么要一力都担了,致使家破人亡。
这就是忠君吗?以小家保大家。。。
陈洛初把指甲狠狠地掐向自己的手掌,让自己不至于在太后面前失控。
陈洛初同样也明白,太后的话不可全信,只要皇帝过的不顺,她的心里才顺。
这种人才是世间真正的小人。
她抬眸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后,给她娓娓讲述中,太后发髻里的流苏来回摆动,幅度或大或小,反应出她心境的摇摆幅度和语气的起伏,她眉间的笑意里潋了些癫狂之色。
极尽克制。
良久,正殿内落针可闻。
陈洛初手里拿着信纸站起身来,面向太后,微微一笑道:“臣妾听说先皇极宠爱颖妃娘娘,为了她还曾与您起过争执,或许太后您从来没有获得过先皇的宠爱,不知情谊为何物,便认为这世间,这宫中没有真正的情谊罢。”
她又以同样怜悯的目光看向鬓发染霜的太后,“多谢太后娘娘今日之指点,可是你关于世间情谊的这部分,在臣妾听来并不精彩。”
说罢,陈洛初向上首行了一礼道:“臣妾先行告退。”
太后在她身后那自信的笑容渐渐凝固。
走出殿门的时候,适才扶她进来那小宫女走上前要扶她回宫。
陈洛初侧眸看她一眼,轻轻甩下她的手,冷声道:“退下。”
那小宫女听了这冷斥垂手站了没再敢向前。
陈洛初这才自己一个人从宫里走出来。
刚才来时的轿辇早就没有了。
陈洛初踏出永寿宫,走上长长的宫道,她扶了旁边的红墙,抚着胸口才大口地呼吸了几下。
适才真是太憋闷了,坐在太后的宫殿里,像是被人狠狠掐住脖子一般难受。
风从她的脚边打着转地向前飘,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凉快,空气里有些潮湿。
夏雨欲来。
陈洛初怅然若失,快走到流云殿的时候,碰上了出门找寻她的落月。
落月上前紧走几步,扶了她的手臂切声道:“小主,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是自己一人呢?”
一边说着一边四下望了望。
陈洛初有些无力哼笑道:“一言难尽,回吧。”
踏上台阶时,她侧头看向之前南枝常待的那个地方,呆滞了一瞬。
突然想它了。
夜里果然开始下雨,听着那轰隆隆的雷声,陈洛初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睡意。
索性起了身,坐在窗边看雨。
窗外的雨由点滴渐渐成雨雾。
天地间被洗刷的彻底干净一般,所有的脏污顺着雨水被冲尽,如果人心也能被洗刷,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阴谋阳谋交叉错横了罢。
太后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不得而知。
虽说太后的话不可全信,但其中的有些话却如钉子一般直直砸进了她的心里,拔都拔不出来。
如果这皇位上真的沾了自己父母的血,那她如何能坦然服侍萧景泰在侧。
洛君现在情况还未明朗。
天边一道闪电一笔划过,仿佛要把这暗沉的天幕凭空撕开一般。
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绵延雷声。
陈洛初在窗前静静地看天地间这瑰丽之景象,久久没有离开。
翌日,陈洛初掐了时辰赶到了勤政殿,却没见到皇上其人,守殿太监告知,他在前朝召见大臣商议要事。
一路上鸣蝉声阵阵,陈洛初却听不进耳朵里,只是落寞而归。
是夜,月上柳梢头。
陈洛初正在书房里看父亲的那封信时,南风进来禀报道:“小主,皇上要到了,接驾吧。”
陈洛初料定他会来,并不意外地点点头:“好,我这就出去。”
她把信件收好,便让南风给她整理了发髻衣衫。
萧景泰下了轿撵,抬头一望,便看到那昏黄色的灯笼光线,光线并不明亮耀眼,却分外温暖。他不自觉微微一笑。
儿时起他就喜欢这灯的颜色,每次回来总有母亲等候在这里。
每次出门也总有母亲叮嘱相送。
这是他心里的家,现在住着他青梅竹马的爱人。
他每次就算是忙到累极,只要想想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心里都能轻松不少。
这里是他的家,也是港湾,更是他心之所属。
他心想,日子这样一直这般静静而过也极好。
跨步而进,正好看到等待着他的陈洛初。
他顺手把陈洛初扶了起来:“起来吧,以后屋里等就行。”
陈洛初点头答应过。
萧景泰牵了她的手往房内走去。
两人于窗边的小榻上并肩而坐。
萧景泰发现陈洛初脸上表情有些游移不定。
陈洛初本来准备了些话要问,但是事到临头,那话却都堵到了嗓子里。
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