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初只得上前来看看,动作僵硬,更像是在完成一项目任务一般。
萧景泰弯了唇角,并不在意她的敷衍,背身负手看向水面。
陈洛初咬咬唇,从萧景泰背后开口道:“皇上,王贵人龙胎的事您应该也查出来了吧。”
“嗯 ,查出来了。”
“结果怎样?”
萧景泰表情淡然,“还不能和你说。”
陈洛初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一般,略略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声音里带了些不忿,“臣妾手上的证据凿凿,皇上为何要包庇珍妃,只因为她是您的表妹?”
萧景泰嗤笑出了声:“表妹。。。”
他都不知道这个表妹是从哪里论起的。
他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把手里的鱼食盘子放到了石墩上,顺手又抓了一把洒向水面。
看着鱼儿吃完后,他从石凳上取了早就备好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手。
“年前的时候朕在这里喂鱼,曾经在对面假山上捡到了一只风筝。”
他补充道:“一只蝴蝶形状的风筝。”
萧景泰看似不经意地说着,一边转眸定定看向身边的陈洛初。
“那风筝上写了两个字,洛初,你可知是何字?”
春风阵阵轻抚过陈洛初额前细细的发丝,如水的眸子轻颤着,像被轻风点过一般,荡起阵阵涟漪。
她抬眸直直看向身形高挑的萧景泰,想说的那话如同鱼刺卡在了嗓子里,一句也吐露不出来。
萧景泰满意地捕捉着她脸上的微表情。
良久,他眼眸里似是含了一盈深谧湖水静静看向陈洛初。
他柔声道:“安宁。”
他语气悠远,似是从远处的水面轻抚而来,带了些柔柔雾气,似乎是在说风筝上的字,又仿若在喊谁的名字一般。
婺源陈家大宅里,活泼灵秀的陈洛初绕过悠悠长廊,急冲冲地跑到正在桌案前练字的白思宇身边,拉着他的衣角神秘道:“思宇哥哥,你知道吗,我有了新名字。”
白思宇停了笔,抬头看她,不解道:“什么新名字?”
陈洛初十分兴奋,头上的蝴蝶金钗闪着熠熠的光芒。
她开心地炫耀道:“是祖父给我起的小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是第一时间来告诉你的,洛君都不知道呢,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小字吧,哈哈。”
白思宇向着她柔柔地笑笑,“噢,咱们洛初都有小字了,是什么,说来听听。”
陈洛初小脸红扑扑,一字一顿道:“我叫——安宁。”
白思宇问道:“哪两个字。”
陈洛初兴奋答道:“祖父说,平安喜乐,宁静致远。”
这是祖辈对孙辈最朴实的期望,不求富贵前程,此生平安喜乐就好。
白思宇闻言点点头。
他悬腕执笔,在书案的白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两个大字,行云流水般,颇有陈慎行笔书之风范。
安宁。
水面上带起一阵凉风,旋转着吹在陈洛初的后背上,拨动了柔白耳垂下的珍珠耳坠,拨乱了她的心底。
陈洛初只感觉到自己背后起了一身的战栗,垂下的指尖一片苍白。
陈洛初口中不禁喃喃道:“安宁。。。”
她抬起头,眸光闪闪,直视萧景泰,“安宁怎么了?”
萧景泰不再隐瞒,向着陈洛初的身边走了几步,切声道:“忘了吗,安宁是你的小字。”
此时陈洛初彻底端不住了,她不可置信道:“皇上,你。。。你。。。怎的知道我的小字。。。”
“你是谁?”
她深墨色的眸子里像是发生了地震一般,散乱,不定。
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向身后退了一步。
萧景泰定定道:“你可知朕的母妃姓白。”
陈洛初只知道他母亲是颖妃娘娘,其名字却没有深究过。
她颤着鼻息,脑子里仿佛做梦一般闪过一帧一帧的画面。
白姓。
白姓。。。
白思宇。
。。。。。。
陈洛初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她毫不掩饰直直抬眸看向眼前的萧景泰。
只见他额头饱满,眉长如剑,眼眸深邃不见底,鼻梁高挺如山,薄唇紧抿,下巴方正坚毅,脸上棱角分明,他的脸生的是如此完美,像画的一般。
看着看着,陈洛初的眼眸湿润了。
眼前的这脸竟与那坐着乌黑色马车来到陈宅的少年的脸慢慢重合了。
看着陈洛初眼眸里的氤氲湿气,萧景泰明白她已经认出了自己。
他生生隐忍着,眸底一片绯红。
良久,他哑声道:“洛初。。。”
一声呼唤把陈洛初的神思叫回了躯窍。
她面上带了些不自然,少有的凌乱道:“皇上,臣妾。。。臣妾先回了。”
不等萧景泰开口,她说罢便转身往回走去,竟忘了向他福礼。
曾经的她对这些礼节是多么一丝不苟。
萧景泰也不说什么,静静地看向她慌乱而走的背影。
夕阳斜照,把他的身影拉的尤其的长。
孤独而悠长。
落月遥遥看到陈洛初从御花园急急走来。
她赶紧从原先等待的位置走过去。
刚才皇上带陈洛初去花园,她是知道的。
此时的陈洛初却不如刚才走时那般从容了。
慌乱,无措,杂乱。
这不是平时的她。
落月赶紧上前稳了她的身形,“小主,你怎么了?”
陈洛初此时不想说话,只是苍白着脸摆摆手。
两人相携着往流云殿走去。
萧景泰在不久后也回到了勤政殿里。
德九上前道:“陈贵人已经走了。”
萧景泰面上淡淡,“朕知道。”
德九垂手静静退下。
萧景泰拿起手边陈洛初送来那纸证据。
展开来细细看着。
珍妃与其父亲的事,其实他都有掌握,不过看这陈洛初写的这东西,似乎比他让暗卫查出来的内容更详尽一些。
看来真是想孤注一掷,着实下功夫了。
但是时机还不到。
近段时间以来,他与陈洛初之间因为一些细细微微的误会,心底的距离越来越大。
陈洛初总是不会相信自己对她的感情。
可能自古皇帝多薄情这句话,无端代入了所有的皇帝。
想到这里,萧景泰无奈捏了捏酸涩的眉头。
他知道这事陈洛初一时是接受不了的。
萧景泰设想了一千种两人见面时的场景,他觉得陈洛初抱着他大哭一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可真实发生的却是第一千零一种。
他不禁嗤笑一下。
这姑娘的想法总是出人意料。
从小即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