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沁凉入体。
皇宫通往外界的那两扇大门被缓缓关闭,错落有致的殿群中现出灯光点点,明明灭灭,沉郁的殿影给人带来阵阵的压迫感,其上的红砖黄瓦无不被渲染成墨。
陈洛初回到流云殿后,一直是沉思的状态,落月虽然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但是感觉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无从问起。
直到把陈洛初服侍上了床,落月才听到殿门的动静。
刚走出正殿便看到迎面而来的萧景泰,身后是跪在地上的小宫女。
她还沉浸在上次未曾及时迎驾的恐惧里,急急行礼,“皇上万安,小主已睡下,奴婢这就去叫小主起来。”
说着就要返身去内殿。
却被身后的萧景泰挥挥堪堪止住:“不用去叫她。”
萧景泰步履匆匆,越过了她直直走进了内殿。
门环轻动。
萧景泰轻轻打开门,走进卧房中。
屋里只留了一盏弱弱的灯,灯影摇摇晃晃,无风自动。
床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角,床上并没有人。
陈洛初此时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长发如墨一般铺背。
萧景泰看她只穿了一件浅紫色寝衣,便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了披风,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给她披在身上。
他皱了眉头轻嗔道:“穿这样少坐这里,就这么想着凉吃药?”
她似是知道萧景泰要来一般,平静地转头看向他。
眸光中透着些审视,透着些疑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陈洛初恍惚地怔了一瞬,轻声道:“你来了。”
“嗯,来看看你。”
“窗边太冷了,来床这边坐着吧。”
萧景泰走到她的跟前拉起她的手,陈洛初很听话地跟着他一起,走到床边上坐了下来。
灯影绰绰,在萧景泰鼻梁的一侧留下了高高的阴影。
陈洛初侧头看向他,嗓音略有喑哑,试探地唤道:“白思宇。。。思宇哥哥。。。”
萧景泰眼尾微红,“是我,洛初。”
陈洛初的眼圈瞬间就红了,轻声道:“你还记得洛君吗?他现在边关,我不知道他的情况,我很担心他。”
提到洛君后,她的泪不受控制一般,仿若断了线的珠子流了下来。
萧景泰伸手帮了擦了擦脸颊,轻声道:“我知道,在我入主皇宫后,就调派了宋乾去了洛君所在的军营里做了参将。”
“我怎么可能让陈老的嫡孙无人看顾,让他在那里锻炼两年,攒些军功,到时候我把他召回来见你,可好?”
陈洛初抬起头,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宋乾这个人她是知道的,以前听爹爹陈如瀚说起过,他曾是陈如瀚的副将,对陈如瀚衷心耿耿,是他得力的左右手。
和陈如瀚来过陈家,还带着他们姐弟俩一起骑过马。
有他在洛君的身边,陈洛初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大半。
当时陈如瀚被罢官入狱后,宋乾也相应被贬了官职,没想到皇帝竟然重新把他安排到了边关的军营里,有他在,洛君肯定会好过一些。
回过神来的陈洛初,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清泪,她感激道:“谢谢你,白思宇,谢谢。。。”
萧景泰唇角轻轻牵着,一只手把她拥进怀中,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
这安慰如同射入阴暗角落的一缕阳光,精准地找到了那缝隙,
眼见她哭了一阵了,萧景泰便揶揄道:“以后可不敢惹你哭了。”
陈洛初哭了这阵也累了,她抬起头,不解道:“为什么?”
“怕你把鼻涕弄我身上。”
萧景泰一边说一边装着检查自己的衣服。
陈洛初见状反而气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那怀抱,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反驳道:“才没有。”
萧景泰摸了摸她头,笑道:“好啦,别哭了,明天眼睛该肿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呢。”
陈洛初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定定地看着萧景泰:“你变样子了。”
“我现在是大男人了,当然会变些样子。”
陈洛初继续道:“你变声音了。”
“男子长大自然会变声。”
“你变身份了。”
“嗯 ,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知道陈洛君此时无虞的陈洛初心里落下了一大块石头,她继续问道:“当年我祖父祖母知道你的身份吗?”
萧景泰颌首,“只有他们知道我是谁,你们都不知道。”
陈洛初了然,“怪不得当年他们对你那般好,都超过对我和洛君了。”
萧景泰撇撇嘴,顺手刮过她的鼻子,“小气鬼,陈先生对待我怎么可能超过你们,对我的是客气与周到,对你们的是亲情,因为这般你才欺负我孤立我的吗?”
陈洛初的脸微微有些红,“那时候太小了,不懂事的。祖父因为你用家法打了我,以前他从来不打我的,现在想来,他自己应该更担心出问题。比如我偷着带你去赶集会。”
“是啊,当时那段时日,我过的是开心的,比在宫里要好。所以我当时才懒得和你计较,还有什么问题,继续问吧,今天我知无不答,过期则不候了。”
还没等陈洛初说出好字,萧景泰一手揽了陈洛初,两人一齐平躺在了床上。
身侧那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躺着说吧,在椅子上坐一天了,累的慌。”
窗外有隐隐风声,衬着屋内格外温暖安静。
陈洛初恍惚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小时候几个人一起躺在平房上看星星的场景,只不过,此时没有星星,只有帷帐。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阵。
突然侧头转向萧景泰,定定地问道:“当年,为什么不让我出宫,我整理你的书案的时候,见到过那时的出宫名册,在上面,你把我的名字划去了。”
如果陈洛初不知道萧景泰的身份的话,估计这个问题一辈子都不会问出来,但是她现在得问。
萧景泰也侧起身子面对着陈洛初,眸子里略过一丝了然,“你竟看过那名册,怪不得当时你跪坐在那里半天起不来,所以中间有一段时间不爱理我,是因为这个事吗?”
陈洛初如实道:“正是,我当时特别想出宫,去找洛君团聚。”
她抬起晶亮的眸子,问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