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躺在那张巨大的床上的人动了动。沈棠和赵令没有跟进去，他们对于目睹一个少年人如何杀死自己的母亲并不感兴趣。
但是，他们还是听见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说话：“你来了，你是来结束我的痛苦的吧。我一听见你的声音就知道了，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女人的声音并非是老人一样的苍老，而是因为隐忍到极致，疲惫不堪，好像已经走到了世界尽头的那种极致的倦怠下的沧桑，于是露出了像是过的很辛苦的老人一样的老态。
“妈妈。”少年顿了一会才道：“你怎么知道的。”他竟然也没有遮掩。
女人的声音道：“我今天睁开眼睛，就觉得就是今天了，今天我终于可以结束痛苦，结束那些罪孽。我是个有罪的人，不该活那么久，我死了会，下地狱吧。尽管那些罪孽并非我愿意背负的，是别人强加于我的。”
“别人？那是你的丈夫。”
“他曾经是。”
少年不说话了，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才用用几分发抖的声音问：“你既然不想这么活，那为什么不阻止他呢？他那么爱你，一定会听你的话，如果你阻止了他，妙姨也就不会因为给你献血而死！”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平静，“我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但没有办法要求死亡来带走我。我是个懦弱的人，对不起。”
“所以你就苟活至此，也要你的亲儿子担上罪孽吗？”
这次女人没有很快接话，她慢吞吞地道：“抱歉，我不知道你是我的亲儿子。”
这下，沈棠和赵令也忍不住侧目了。但他们只能望望彼此，在对方眼里看到惊讶和疑惑。
少年声音颤抖的更剧烈了：“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你的儿子！你把我生下来的！”
“或者吧，你曾经是我的儿子。”。女人平静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冷漠了，“我本该在十年前就死掉，但是我活到了现在，这十年是偷来的别人的时间，活在别人的时间延续里的我，不是谁的妻子，也不是谁的母亲，我麻木的活着，什么都已经忘记了，什么也都不想记起了。我的丈夫让我活，我的儿子要我死。我都坦然接受。你动手吧，我有点累了。”
这段话之后，沈棠和赵令久久的没有再听到动静。
或许有，但是太细微了，毕竟吹灭一只本就快要燃尽的蜡烛，能需要多少力气呢？
少年从门内走了出来，沈棠看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沾染了一层浓稠的黑影，他的脸色灰白，眼里本就没有什么光亮，现在彻底变成了两个黑洞，注视人的时候，被注视的人得担心会掉进这洞里。
那洞下面一定是地狱。
“我送你们走吧。”少年用极为苍老的声音说道。
……
沉默在这片区域蔓延。这是很小的范围，仅限制在铺着银灰色沙发布的沙发到旁边的伸展出的吧台之间。
埃尔维斯举起酒杯，坐起身，将杯中浅绿色到酒液一饮而尽。
“故事和酒很相配。”他指着空酒杯，里面只剩下几块冰块，“这杯酒叫做极限。味道并不浓烈的让人喉头发呛，反而淡的可以。”
“因为越过极限之后，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沈棠清了清嗓子，也把手里那杯呵埃尔维斯同款的酒，一口气喝光。
酒液绵亮，果然没有什么味道，但是喝下去后却又源源不断的酒气从胃里弥漫上来，冰冷的，清苦的感觉蔓上舌根。
沈棠诚恳地说：“不太好喝，我下次不会再听你的建议去点酒了。”
“但我还是想要听你讲故事——你的那些有趣经历。”埃尔维斯眨眨眼睛，嘴角上扬，他的眼睛颜色在柔和的光线下，也变成酒液一样透彻的绿色，“因为你的失踪，展厅开放时间被推迟了三天。大家都在找你，李蓓是最后的线索人，她甚至被弄到了警局里，接受审问。我介意他们用那种疲劳审问法，拿强光灯照眼睛，不让睡觉点那种……”
“我听说过。”沈棠抬手示意，“感谢路总对我的重视，也庆幸你们采用了这种方法，从李蓓嘴里耗出我的所在地，在我走路走的快要累死时把我接上了车。原来岳阳的委托根本没走公司……好吧，这次是我大意了，我也没想到她能有那么大的胆子。”
“人的恨和嫉妒具有‘勇气’。”埃尔维斯笑着道，“总之，这两天你休息的怎么样，明天就要真正地开展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延期。”
“完全没问题了。”沈棠说，她摸了摸自己垂在肩前的柔顺长发，脸上露出信心满满的笑容，“我已经准备好迎接属于我的荣耀了。”
他们没有在这个私人酒吧里做太久。现在时间还早，所以没有什么人，但随着月亮落下，时间渐晚，人数会慢慢增多，最后变得喧嚣，不在适合谈话。
和埃尔维斯道别之后，沈棠没有直接回家，她来到了医院，看望邱语。小姑娘现在已经从惊吓里缓解过来，目前看起来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沈小姐。”邱语很惊讶地看着推门而入的沈棠。沈棠穿着一袭衣料柔顺泛着柔光的蓝色裙子，搭配一件剪裁挺阔的白色西装，显得优雅有气质，白色地珍珠项链让她看起来温柔几分。
她的长发打着卷，披散在肩膀上，显得有点随性，但很适合她。
沈棠拉过椅子在病床前坐下，同时放下自己手里带来的中式传统点心。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医生和我说你失血量有点危险，但还没到危胁生命的地步，倒是我当时给你输入血有点冒险。”沈棠愧疚地笑了笑，“抱歉了。”
邱语垂下眼睛，她穿着病号服，露出袖口的手指戳弄被褥，“我当时感觉很冷很冷，但是你血液让我觉得身体渐渐回暖……医生说我们的血型匹配，我的后遗症不严重，都是因为输血及时。我该谢谢你。遇到那种事情并非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