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再多不舍,在匀速而不可逆的时间进程中,我与敦依然迎来了既定的离别。
“那么,”临行时,我向他挥了挥手:“阿敦,一切保重。”
院长并没有来送我,在此前一晚,我们已经进行了一番长谈,内容免不了是关于我、也关于敦。
“其实,依据这些时日以来我与阿敦的相处来看,阿敦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这您一定也知道,”我最终还是劝道:“……或许您可以尝试多相信他一点呢?”
院长最终仍是不置可否。
在那之后,我在过往常去的偏僻院落里藏了一些【治愈药剂】,并将那块象牙白的石头置于其中,我叮嘱敦,让不要吝惜药剂的使用。
临行前的窄院内,阿敦叫住了我。
我转过头,他依然穿着那身破旧的衣衫,与细瘦的骨骼间隔着鼓鼓的风,我听到他的声音落进了春日的午后:“一路顺风,澪姐姐。以后……我会去找你的。”
“好。”我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回答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
我按照计划启程,去往横滨的路程并不艰难,靠着前期精密的规划和攒够的钱财,第二天黄昏时分,我便抵达了这座久违的港口城市。
几年前,我们曾途经过这里。黑色的摩天大楼、临海的巨坑依然显眼,我却颇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下了电车,我直奔温泉山庄,一路跌跌撞撞,抵达目的地时已经到了半夜。
而当我向店里的老婆婆旁敲侧击起津岛家时,她却同我说,这里早已不再是津岛家的产业。
“几年前好像的确隶属于津岛家旗下呢。但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转手卖了出去……小姑娘是有要紧事吗?需要我联系一下东家吗?”
“不用的,”我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即闷闷地摇了摇头:“谢谢婆婆的好意,我来这里,其实也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在津岛家当差过的……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音讯全无。”
“诶?太可怜了,”老婆婆慈爱而同情的目光移过来,压着嗓音说道:“据说,津岛家丧生于一场火灾,几乎一夜之间,全家上下全部都横死在了那场火灾之下,可吓人了。”
我蜷起手指,并不相信这一番定论,假如津岛家真的全部丧生,那个所谓的研究员,又何必真的要去守什么规定呢……对这这团迷雾似的问题,我仅是默了默,没有透露出分毫。
我问她:“婆婆知道是为什么吗?”
“那场火灾吗?抱歉,我不知道哦。”她思索了一番,缓慢地说道:“兴许真的只是意外也说不定呢。”
“……”
这场对话几乎没有任何新的信息,这让毫无头绪的我更像一只无头苍蝇,在横滨的街头上寻找着无望地那抹身影。
然而,横滨是座并不是适合人们生存的城市,这里的建筑虽然华美奢侈,行人们都穿着光鲜亮丽的服装,但一到晚上,四处都会响起不停歇的枪炮声、斗械声,仿佛夜晚是被恶魔统治的领域。
偶尔有路过的人对我怀以憎恶和厌弃的目光。
街头混混教训我说,横滨没有能容纳我去处的地方,说像我这样的低贱贫民,适合滚去镭钵街。
我尽可能地服用药剂压缩了睡眠,但即使如此,身体依然需要一两个小时的必要休息时间,依然会有两个小时的空档,比起害怕会被小偷偷走身上的食物和钱财来说,我更害怕被街道上的枪械斗争误杀。
我最终选择了妥协,去往了他们所提的贫民窟。
远远地望着那个硕大的坑洞时,我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当初母亲开玩笑般说的:“小澪可不要走丢了呀。”
不由暗自怅然,一语成谶的是,多年以后的我的确走丢了。
……
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伤感,外界的枪林弹雨艰难,镭钵街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期间,有过无数混混来找过麻烦。
一开始,我不得不与他们扭打,幸运的是,我有一身能治愈身体的异能力,即使是一口气也能恢复得生龙活虎,所以我能选择最不要命的那种打法。
假如打不过,我便向他们丢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爆炸液,而后趁早离开。
最初体弱的我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后来熟悉了异能、掌握了周边的地形之后,我竟也能在这里混得游刃有余了。
这段时间里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我的体术提升了不少。
初夏来临时,我的名声在镭钵街这一带已愈传愈大。
虽然大多都是“那个不要命的疯子”、“和野狗一样的恶童”、“滑不溜秋的棘手货”此类的称呼。
我并不在意,只要能活下去,假如修治能够凭借这些注意到我……
但我觉得后者并不太可能,毕竟这些名声与往日的我迥然不同,假使是从前的我自己,恐怕也辨认不出来这会是那个“津岛澪”。
毕竟从前的“津岛澪”恐怕也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有饿到从野兽口下夺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