甸州。
凌府别院。
十余只棕毛尖爪的似鼠非鼠、类熊非熊的怪物匍匐在地，惊惧而警惕地察看着周围，嗷嗷地叫着，如怨如诉。
“这是什么东西？”杨愈桓缩着脖子，拉了拉沈河的衣袖。
沈河被商玄那一拍，拍断了一对翅膀，此刻两只手都用白布绑着，吊挂在脖子上，再兼之鼻青脸肿，怪可怜的。
“水鬼。”沈河扯了扯嘴皮，动了伤处，“呦”了一声。
“水鬼？”杨愈桓又缩了缩。
“是公子亲自从第三域抓回来的东西。极擅游泳，可在水底十天半个月不上水面吸气。只需一个抽魂诀，就可以供差遣。”吕炎道，他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凌伯融。
凌伯融现在身上大小伤痕无数，却连简单的包扎处理都没有。
“抽魂诀，很厉害吗？”杨愈桓又问。
“当然。中了抽魂诀，便没有了自己的意识，就算让它们去死，它们也不会眨眼的。”吕炎道。
“这岂不是有些残忍？”杨愈桓压低声音道，却突然被凌伯融剜了一眼，连忙低下头。
“闭嘴，别乱说话。现在公子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咱可别再添乱。”沈河悄声叮嘱道。
凌熠从内堂迈了出来，脚底生风，脸上的神色让人胆寒。
接受众人行礼后，凌熠的目光落在那群水鬼上。
水鬼们好像意识到危险，不住地往后退缩。
只是，他们被凌伯融下的结界困住了，神色哀绝。
抽魂诀，整个九州，现在也就凌熠能使了。
只见他猛地伸出一手，五指箕张，所有水鬼，悬浮在半空，绝望挣扎。
凌熠指尖突然飞出十余根如线如絮的白丝，游离端径直连接水鬼的头顶，白丝绷直如弦，抽棉扯絮地牵出许多东西。
水鬼惊惶而痛苦地哀嚎起来，响彻云霄。
“抽魂诀，竟是这么抽法……”
杨愈桓张大嘴巴，后背的衣服已然被冷汗湿透。
沈河和吕炎，眼中也略有不忍之色。
而凌伯融，目光炯炯地望着凌熠，头微微仰着，像望着一尊神衹。
“梅惊鸿在哪？”不知何时，虞行来到凌伯融身边。
凌伯融暗暗心惊。
他没留意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好像突然就出现了。
杨愈桓看见虞行，很欢喜：“你没死？”
沈河和吕炎眯眼看着虞行，脸上也有意外之色。
虞行点点头，重复问道：“梅惊鸿在哪？”
“他应该跟帝姬在一起。”凌伯融淡淡地道。
虞行面露愕然之色。
大军突然来了甸州，他已经知道是来找帝姬的，可从没将梅惊鸿和帝姬联系在一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虞行有些急了，音调微微上扬。
抽魂诀已毕，那群水鬼已经乖巧得像傀儡。
凌熠听见这边有动静，冷眼看来。
虞行的目光恰好与之对上，浑身一僵，手猛地抓握成拳。
可凌熠只是轻飘飘一瞥，目光便移开了，冷淡模样，跟看那群水鬼毫无区别。
虞行的手一松，蓦地苦笑，摇摇头，带着几分怅凉。
梅惊鸿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长的一觉。
做了很多梦，梦见了老梅死前的样子，梦见了在大漠九死一生，梦见了被凌伯融拿鞭子抽得吐血……
全是不好的事情，搞得内心一片凄风苦雨。
等他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梅惊鸿第一眼，便是看见从屋顶倾泻而下的光柱。
破庙正中的那堆绿意，似打上聚光灯，光柱中，尘粒浮沉。
天地，万物之逆旅。
光阴，万物之过客。
浮生若梦。
唯有此时此刻，葳蕤绿植、空中微尘和胸腔内为此跳动的心是真实的。
“终于醒了，还以为你死了呢？”生死契阔吊着语气道。
梅惊鸿坐起，笑了：“怎么，很失望？”
“他很担心。”商榷插声道。
“谁担心了？我恨不得他早死，我重新再找主人呢！”生死契阔急道。
梅惊鸿点点头：“早知你是没心肝，薄情寡义的，所以我也没信。”说完，扭头看云揽月。
云揽月气色好了很多，两片嘴唇如樱，睫毛像蝴蝶翅膀那样，微微扑扇着，眼皮底下，眼珠骨碌碌地转动。
她应该快醒了。
梅惊鸿摸着空空的肚子，来到河边，想下水摸鱼。
可是，他在那里站了许久，却没见任何鱼影，一条小鱼小虾都没有，真是怪哉。
梅惊鸿失望回头的时候，看见几颗头颅在不远处的田埂一缩。
商榷忙将昨晚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
乞丐？
梅惊鸿眯起眼睛。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回破庙里。
香案桌上，零散着洒了好些圆滚滚黑黢黢的东西。
他靠近，细细察看了一下，心中了然。
看来欺负阿彩妹妹的是这三个人。
三个乞丐，昨晚在一户人家的门神底下猫了一夜。
一大早，经不住内心恐惧激起的无限好奇，双脚不受控制地便往破庙走。
他们还没见过被鬼附身的人，是什么样子。
其实，他们心中还有怀疑，并未全信。
刚才差点被发现，好险。
他们双手抓在田埂上，头颅又慢慢探出，发现原本站在河边的那个人不见了。
等他们有些失望地回身，突然撞上一张脏兮兮的脸。
只见此人身上的衣服比他们穿得还破烂。
像个傻子一般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突然，他的手，机械地往后拐，头，往后仰，两只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抓在一起，而头，竟从两只脚和手桥间穿过，望着他们，咧嘴冷笑！
“哇……”
三个乞丐被吓得魂飞天外，跌跌撞撞，半爬半跑。
突然一阵风掠过，刚才那个做诡异动作的人握着根木棍，又站在他们面前。
“知道我是谁吗？”
梅惊鸿故意自己不动嘴，让商榷开腔说话。
果然是昨晚那个鬼！
三个乞丐一哆嗦，地上不一会便出现了三滩水渍。
他们双腿好像在打架，瘫跪在地：“鬼侠饶命！”
“本鬼平常最看不惯欺男霸女、欺负弱小的行为，说说，你们最近是不是欺负百草堂那个小姑娘啦？”
三个乞丐又一哆嗦。
好厉害的鬼！连他们先前做什么都能知道！
一想到自己先前做的许多事，内心死灰死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