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鬼这次可以饶了你们。”
三个乞丐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喜。
“可是有一个条件。”
“鬼侠请说！”
“帮我守在这里，我出去吸点阳气。不准进去，也不能让别人进去。小鬼在里头练功，小心将你们开膛破肚。”
“是是是！”乞丐兄弟三人，点头如捣蒜。
梅惊鸿正想出去找吃的，却又担心云揽月没人守着，这三人就送上门了，好得很。
他刚来到集市，就发现乱嚷嚷的，好像有人在吵架。
有热闹看！
在流坡镇，梅惊鸿就喜欢看人家吵架。
总觉得吵架的人，几乎放下所有伪装，会将自己的委屈、不满、愤怒直接表现出来。
看人真实地表现自己，是件有意思的事。
势均力敌、酣畅淋漓的那种吵架，更是不得了。
能吵起来的人，要不就是口才一等一的好，要不就是肺活量有长人之处。
梅惊鸿扒开人群，兴致勃勃地钻了进去，然后便看见先前给他指路的老妇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蔬菜洒了一地，有些被碾坏了，菜叶菜梆子烂烂地紧贴在地面上。
梅惊鸿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也不想想这是谁家的地，你沾的是谁家的光，竟敢在我眼皮底下耍手段！”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指着老妇人破口大骂，几个伙计凶神恶煞地抱肩围在一旁。
梅惊鸿随便抓了个货郎问是怎么回事。
货郎叹了一声，说道：“骂人的男人，是回春苑的医师兼掌柜，叫刘海。有个病人，伤了腰，在这刘海这里看了好几回了，没能好。赵大娘看见了，多嘴提了一句：‘怎么不到前头老丁百草堂看看？我上次腰扭了，也是在他那看好的。’好死不死，她说这话时被刘海听见了，便这样了。”
“赵大娘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卖菜呢？换个地不行？”
一个少年，穿着件粉色袍子，嘴唇似涂着胭脂，显得很是润泽，一副吊儿郎当地，一手拿着只烧鸡腿，一手拿着串冰糖葫芦，左右开弓，听见货郎说的话，懒懒地扫了正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梅惊鸿一眼，一边吃一边问道。
“一看就知你是外来的，难怪不知道。这房产，原就是赵大娘家的，五年前，她儿子好赌，把房子赌没了，房子不知怎的就转到了刘海手里。赵大娘估计是不舍得。”货郎道。
“听说赵大娘的儿子被人家设局坑了，才输的。当初闹得很大，赵大娘的儿子差点将刘海给宰了，可怜被赶来的官差直接射杀了。”有一个人插声道。
“可怜这赵大娘，年轻时就守寡，又遭遇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有蔽身之所，只能投靠妹妹、妹夫，又被冷嘲热讽，只能自己种菜拿出来卖，勉强支持自己的生活。”
“这刘医师的本事比老丁确实差一些。上次，我就是得了个伤风，在这里拿了三天药一点效果没有，还死贵，结果去百草堂拿一剂药就好了。”
越来越多的人集中起来。
“据说县太爷就是刘海的娘舅？”
“要不是因为这个，他敢在这里欺男霸女？昨儿抬回家的那个，是第三十七个小妾了吧？”
“可不是。啧啧，那么多女人，他的身子怎受得了？是不是他家的金鞭大补丸，真的那么厉害？”
“厉不厉害，你买来试试嘛。”
话题渐渐岔了，有人哄声大笑。
“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还是老丁家的实惠，方子也管用。”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有一个老汉，带着顶斗笠，胡子半白，挤在最前头，有人说话的时候便盯着人家，听得很认真，却不发一言。
这个刘海，骂了赵大娘几句本来火气已经泻得七七八八，一听旁人这么嚼舌，火气又蹭地长上来，吆上几个伙计，拿棍子的拿棍子，拿铁锨的拿铁锨，呼呼喝喝地往百草堂而去。
看热闹的本就不嫌事大，甚至希望闹得越大越好，这样他们单调枯燥的日子又能有几天的热闹调调味了，所以人流也跟着往百草堂转移。
梅惊鸿逆着人流，来到老妇人身边，半蹲下去，翻了最里没那么脏的衣袖给她擦了擦滂沱的眼泪。
“别哭，老人家。这菜算我买了，可是我现在没有钱，当我欠你的。你告诉我你住哪，以后我有钱了，还你。”梅惊鸿道。
老妇人浑浊的眼珠子泡在泪水里，有些茫然地望着梅惊鸿：“就这条集市，走到头，右手边有棵老梨树的人家。”
“好，我记住了，你今天先回去。”梅惊鸿说着，就扶起老妇人，捡起蔬菜篮子递到她手里。
老妇人一步三回头，缓缓走了。
梅惊鸿俯身，捡起那些没完全毁掉，还可以勉强吃吃的菜叶。
“好嘛，你这阴险的小贼，空手套白狼，三两句话，平白得了这些菜。”谁知那个粉袍少年去而复返，双手拿着的不再是烧鸡腿和糖葫芦，而是一只梨和一串葡萄，站在梅惊鸿跟前，居高临下地瞅着他。
“让让，你踩着我的菜了。”梅惊鸿冷冷抬眸。
粉袍少年撇了撇嘴，后退了一步。
梅惊鸿捡起那根菜，一起放在兜里，往百草堂走去。
“谁敢欺负我爹爹，我弄死他！”阿彩姑娘手里斜握着扁担，一脚架在门槛上，杏眸圆瞪，将刘海那群人拦在百草堂外，颇有气势。
粉袍少年看得兴致盎然，昂着头叼葡萄。
“丁江裕，做了亏心事，当什么缩头乌龟，让一个女流来撑场面，你羞不羞！”刘海双手叉腰大骂。
“你要是能好好说话，我随时欢迎。”老先生不顾阿彩的劝阻，从里面走了出来。
“好好说话？你倒跟我说说，是谁在背后嚼舌根拉踩我的回春苑？骑在我回春苑上拉屎，好挣大钱，做你的春秋大梦！”刘海紫着脸，伸手指着老先生的鼻孔大骂，唾液横飞。
老先生神色平静，并没动怒：“裕开百草堂，从来不是为了挣钱。裕读圣贤书，自然知道‘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的道理，绝无拉踩的任何想法和行为。”
梅惊鸿站在人群后，叹了口气。
论吵架，读书人不行。
果然，刘海冷笑道：“瞅瞅，这高风亮节的。你看诊不收钱，还是你卖药不收钱？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开药馆不是为了挣钱！谁信？！”
刘海带来的那几个伙计，轻笑着大喊：“我们都不信！”
“看看，看看！没人信的说辞，那就是欺世盗名，猪狗不如。”刘海一脸戏谑。
老先生被气得脸色铁青。
阿彩见状又激动了，喊着要打人。而刘海带来的伙计，也抄着家伙近前。
一场斗殴，一触即发。
“唉，看来非得本少爷出手不可。”梅惊鸿刮了刮鼻子，唇角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