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君亲师。
“君”字位列“亲”、“师”之前,朱锦堂乃天潢贵胄,大明境内,身份尊贵,杨涧一介草民,以下犯上,实属大不敬之罪。
许璋作为一方县令,深受皇恩,不能视而不见,当然,也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他对杨涧有些欣赏,聪颖睿智、条理清晰、不卑不亢,未来必定大放异彩。
杨涧不会留在秀文县,他会走向更广阔的舞台,同时,也会更凶险,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冲动绝非好事!
“终究还是一个少年郎。”
许璋看着杨涧,面无表情道:“下不为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名衙役将刀归入鞘中,再次如同木头人,静静站立。
张宏、姜恩一脸震惊,望向许璋的目光,宛如拜见神明。
万中无一的修士!
世间有修行法,有些人天资聪颖,踏入修行之道,如神似魔,拥有惊天动地的无上伟力,深受世人敬畏。
以张宏的身份,自然能接触到修行者,然而,他却无修行资质,只能跟随父亲张齐修来到边陲之地,当个富家少爷。
他没想到许璋只是一个小地方的县令,竟然会是一名修士!
他的目光转向王叔宁,这位教书先生十有八九也是一名修士。
什么时候修士如此泛滥了?
杨涧一脸呆滞,惊魂未定,这个世界超出了他的预料,一个月的时间,本以为已经认识了小镇外的世界,无非是繁华与否,凭他的身手,也不至于任人宰割。
温和的先生,威严的县令,他们身上都有杨涧难以理解的力量。
与他们相比,杨涧如同蝼蚁!
王叔宁轻拍杨涧的肩膀,笑道:“傻愣着干嘛,还不谢过许兄?”
杨涧回神,抱拳道:“谢大人。”
许璋点头,回身朝着朱锦堂额头隔空一抹,还未等其开口,便抢先说道:“殿下,本官正在查案,莫要再作干扰,否则,本官即刻命人送你回京!”
朱锦堂立马捂住嘴,摆摆手,示意许璋继续。
“杨涧,继续。”
听到许璋的话,杨涧深深吸了一口气,言归正传道:“木棍不知所踪,我一直很奇怪,究竟去了何处,如果是被拿走了,又是拿来做什么,直到看见这四个孔,还有消失的木棍,我才想清楚是怎么回事。”
杨涧指着四个孔继续说道:“昨夜,我摸到的门,应该是有人故意固定在这里,造成打不开门的密室假象,若是我所料不差,在知非寺内应该能找到带孔的门。”
许璋立刻道:“查!”
两名衙役应声出去寻找。
“仅仅如此,还不够,一旦真正的门打开,谜题不攻自破,就需要后续的伪装。这种手法,主旨在方位上的混淆,木柜就是伪装物,即便我们醒来后,也察觉不到异常,门对着的地方,一直都是堆放着废弃的木柜。”
王叔宁仿佛后知后觉,问道:“仅仅以木柜上的痕迹判断木柜被人动过?”
杨涧摇摇头,回答道:“先生,并非如此,木棍是第二个证据,我能确定我将它放在我最趁手的位置,醒来却不见踪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人拿走,二是我的位置被人移动过,既然找到了木棍,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我被移动过。在我昏睡之时,似醒非醒,隐隐约约间感觉到有人抓住我的脚踝,现在看来,绝非梦境,而是有人把我移到真门的一边。”
许璋打岔道:“你如何确定此棍是你昨夜所持之棍?”
库房内,不见星光,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棍子,杨涧又如何能确认?
况且,谁又能证明杨涧口中的“木棍”不是临时起意,胡编乱造?
杨涧没有直接回答许璋,反而说道:“大人,密室之谜已破,不妨看看尸体上有什么线索?”
说完,杨涧径直走向之前尸体所在的一面墙。
王叔宁哑然失笑。
曾几何时,他亦是少年,怎会不知杨涧的小心思,这是在找回场子呢。
朱锦堂眼冒金星,竖起大拇指,若不是谨记许璋之言,他非得拉着杨涧诉说犹如滔滔江水的敬仰之情。
秀文县许县令,旁人不知其根脚,他作为天潢贵胄,岂会不知。
一介书生,能掐会算,旁门左道之术层出不穷,素有“刘一龙第二”之称。
刘一龙,亦是“留一龙”,八千年前,大明初立,一人一剑,斩杀九十九条真龙,独留一条,化作龙脉,永镇日月山河。
曾有高人断言,许璋生不逢时,否则斩龙壮举还不知花落谁家。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初生牛犊不怕虎!
朱锦堂望向许璋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小乞丐能做的事,他朱锦堂如何做不得?
小朱不是在老朱的羽翼长大的!
总有一天,世人只会说原来老朱是小朱的祖宗!
王叔宁苦笑不已,作为朱锦堂的先生,他岂会不知这位“得意”学生在想什么。
略作犹豫后,朱锦堂耳边传来白衣儒生的声音“许兄脾气不好,锦堂切勿放荡。”
许璋不知朱锦堂的内心活动,或者是知晓也懒得搭理老朱家这个缺了根筋的倒霉孩子。
他走到杨涧身旁,开口说道:“死者姜柳氏,经仵作判断,死于斧头劈开颈部而亡,头颅缺失,在距此地十里远的天龙山一处姜姓坟墓旁发现。”
“姜姓?”
杨涧有些惊讶地望向姜恩,莫非凶手就是眼前这个壮硕汉子不成,可是,将头颅遗弃在自家坟墓,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同姓罢了?
许璋点头,也看向姜恩,沉声道:“姜恩,你来说说,天龙山的姜姓坟墓,你应该不陌生吧。”
“噗通!”
壮硕汉子急忙跪在地上,喊冤道:“大人,俺是冤枉的啊,那是俺家的祖坟,但是,俺没杀人啊。”
许璋沉默不语。
王叔宁注意到镶嵌在墙上的铁链,走到姜恩身前,将其扶起。
他轻声道:“姜兄弟,不妨将你知道的事告知许兄,我等自然不会凭空冤枉你。”
说完,王叔宁不留痕迹地对着许璋摇摇头。
镶嵌在墙上的铁链绝非寻常人力可为,他扶起姜恩,也是一种试探,显然,姜恩并不是修士。
其实,许璋也不认为姜恩是真凶。
尽管姜柳氏与张宏的奸情在市坊早有传闻,姜恩极有可能因此而杀人,但是,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无论是库房内的铁链,还是坟墓旁的头颅,都不是姜恩可以做到的事。
“王先生,俺昨天一直在家中炼铁,大概是已时,俺媳妇就出门了,后面一直没有回来,俺等了大半夜,还是没看见俺媳妇,就求着大家伙帮忙找找,最后听刘老才说白天看见俺媳妇进了知非寺,哪曾想,俺媳妇就没了。”
说到这,姜恩嚎啕大哭,不停喊着“媳妇”。
线索到这,似乎又断了。
杨涧沉思片刻后,询问道:“姜恩,你说你在家中等到大半夜,何人可以证明?”
此言一出,现场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众人看杨涧的目光都有些......别扭。
仿佛在说,人家媳妇死得那么惨,你还准备往他身上泼脏水?
姜恩一下冲到杨涧身前,抓住他的衣领,怒喝道:“你什么意思,怀疑俺杀了俺媳妇?”
杨涧伸出手,一根一根掰开姜恩的手指,冷静道:“这是合理的猜测,你没有人证,如何证明你说的话?”
姜恩后退几步,有些惊讶杨涧的力气。
他不知道,杨涧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从小嗑药,力气之大,远超常人。
他嚷道:“俺家只有俺和俺女儿,俺从哪里找人证明俺说的话?”
“我能证明。”
杨涧看向许璋,眼中有着一丝不解。
“案发之后,我已派人寻访相关人员,有数人看见姜恩在家中。”
“亲眼所见?”
“烛影。”
杨涧嗤笑一声:“县令大人,一桩命案,仅以烛影作为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据,岂不是儿戏?”
“噗呲。”
朱锦堂摆摆手,带有歉意道:“我不是故意的。”
随即他跑到杨涧身旁,小声道:“你悠着点,还真往死里得罪许大人啊。”
他的窃窃私语,对于许璋、王叔宁而言,不亚于滚滚雷声。
许璋点头说道:“你说的对,不过,相较于姜恩,你在我眼中,嫌疑更大。”
杨涧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敢为大人,何以见得?”
许璋神情不变,淡淡道:“你非本县之人。”
好一个县令大人!
杨涧怒极反笑:“仅仅如此?”
许璋不置可否地点头。
王叔宁哭笑不得,一大一小,还斗上气了。
他轻咳一声,说道:“查案为先。”
正在此时,有衙役进来禀报“大人,门已找到,在后门旁,被杂草掩盖。”
“可有发现?”
衙役道:“只是一扇普通的门,门上有四孔,此外再无特别之处。”
许璋望向杨涧,王叔宁一脸笑意,也是看向他。
该死,抓壮丁呢!
杨涧无奈道:“我还只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