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非寺外,人山人海,好似一座县城的百姓都聚在这座被遗忘的寺庙之外。
几名衙役大汗淋漓,竭力堵在大门前,禁止百姓入内。
好奇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在这座平静的边陲小镇,何曾见过此般离奇残忍之事。
县衙门已经尽量避免消息泄露,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传十,十传百,人流不断汇聚,浩浩荡荡,热热闹闹。
许璋、王叔宁带着衙役到知非寺外时,一片喧嚣,一桩命案,宛如儿戏。
杨涧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多人,春运、旅游旺季中的著名景点,哪一次不是人从众?
他只是担心人多手杂,线索被破坏,无法洗脱嫌疑,成为代罪羔羊。
在王叔宁的提议下,杨涧、张宏、姜恩三人被许璋准许,一同前往案发现场。
杨、张二人是主要嫌疑人,到现场,或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姜恩作为受害人家属,也许能提供什么线索。
许璋轻皱眉头,大喝一声:“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无关人等,速速退去!”
“县令大人来了。”
“许大人。”
“大人”
......
络绎不绝的喊声响起,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路。
杨涧略带惊讶地看向许璋,百姓神情做不得假,这位县令大人有着很高的威望,并且,绝非以势压人之辈,百姓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许璋带着众人从人群中穿过,站在大门前,高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县发生此等命案,乃百年未有之事,尔等放心,本官势必缉拿真凶,予亡者交待,还一方太平。”
“好!”
“啪啪啪!”
人群爆发一声喝彩,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掌声。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许大人办案,我等信服,可为何捉拿我儿?”
杨涧闻声望去,看见一位身穿锦缎长袍的老者,气度不凡,在其身后,还有两名黑衣仆从。
“爹!”
张宏一脸惊喜,挣扎着,想要跑过去,两名衙役及时将他按住,令其不得动弹。
笑话!
众目睽睽之下,岂会放任张宏跑到其父身旁,莫说衙门威严何在,一县百姓,唾沫星子都能喷死人。
许璋抱拳,沉声道:“张员外,张宏涉及命案,理当由衙门看管,若是洗脱嫌疑,自可归家。”
老者冷哼一声,说道:“莫非许大人认为我张家会有大奸大恶之辈?”
许璋凝视老者,沉默不语。
老者名为张齐修,他口中的张家,是真正的大族,牵扯莫大,他这一脉,虽以出五服,但也不可小觑。
一直跟在王叔宁身旁的沉默少年,向前几步,超过许璋半个身位。
“老狗,你在威胁咱大明一位尽忠职守的县令?谁给你的狗胆?你给老子把人叫出来,咱倒要看看,大明是老朱家说了算,还是张首辅的张家说了算!”
此言可谓杀人诛心,若是传出去,非得教天下人认为君臣离心。
王叔宁苦笑一声,以心声告之“慎言慎行。”
张首辅是大明政坛上炙手可热的大才,深得帝王信任,以一己之力占据内阁半壁江山,以“三杨”为首的诸多大学士联手之下才可压他一筹。
“大胆!”
张齐修怒斥一声,阴冷道:“无知小儿,当心祸从口出。”
“哎哟,老狗,来来来,让小爷见识见识。”
说着,少年一脸挑衅。
杨涧好奇地看着华贵少年,初见沉默不语,开口便是语出惊人,观一叶而知秋,窥一斑而知全豹,孩童心性,也不知是哪一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
张齐修身后的两名黑衣人闻言,化作两道奔雷,冲向华贵少年。
这一幕,杨涧尽收眼底,忍不住喊道:“小心!”
华贵少年诧异地望向杨涧,咧着嘴,笑了起来。
显然,他并没有将这一场袭杀当一回事。
杨涧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几个字,地主家的傻儿子。
一道白衣身影宛如春风拂面,飘飘然落在少年身前,轻描淡写地挥一挥衣袖,两道黑影便砸在张齐修身前。
王叔宁淡然一笑:“张兄,你乃张首辅族兄,当知谨小慎微之意。”
接着,他一脸无奈,摸了摸少年的头,说道:“锦堂,你这闭口禅可连半日功夫都未到啊。”
“锦堂?”
张齐修一怔,正欲跪拜,却见一道不符合年龄的凌厉目光。
他暗自苦笑,默不作声,也不顾亲子与地上的仆役,转身离去。
四周百姓,鸦雀无声,着实被王叔宁这一手所震慑。
其实也不怪他们,王叔宁虽然不是秀文县之人,却也在此地生活了三年。
平日间,他是谦谦君子,未曾想,竟有如此武力。
许璋见此情景,朗声道:“诸位乡亲且先回去,查清案情,本官自会贴出公告,以正视听。”
“散了散了,莫要打扰许大人查案。”
“走走走,该干啥干啥,没啥事闲得卵疼的滚回家干媳妇去。”
“哈哈哈......”
几位素有威望的老人出声,人群如同潮水,渐渐退去。
许璋与王叔宁对视一眼,相继一笑。
圣人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如是,一方安定,离不开普罗大众。
“锦堂”走到杨涧身旁,一把挽住他的脖子,笑道:“小乞丐,咱叫朱锦堂,以后跟咱混,小爷罩你。”
“嗯?”
杨涧古怪地看着朱锦堂,从小镇走出来有月余了,一路风尘,衣物破旧,且有一股怪味,寻常百姓见到,都避得远远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废弃的知非寺里面休息。
朱锦堂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居然不嫌弃他?
小伙子年纪轻轻,没想到脑子有问题!
“小乞丐,你看啥?”
朱锦堂越发觉得杨涧的眼神有古怪,莫非有龙阳之癖?
一阵胆寒。
朱锦堂缓缓挪开放在杨涧肩上的胳膊。
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杨涧哪里不知朱锦堂在想什么,他没好气道:“我看你全家都是乞丐。”
“我擦!”
朱锦堂惊讶无比,一副夸张神色。
王叔宁与许璋也好奇地看向杨涧。
这一幕,让杨涧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就是回怼一句?难道还能计较不成?
殊不知,杨涧无意间的言语,翻开了一篇老黄历。
明帝统一一洲之前,恰恰是乞丐出身,数千年来,此等根脚早已被世人遗忘。
另一边,已经远去的张齐修回望知非寺,瞬间冷汗直流。
“老夫为何如此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