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文县,监牢。
昏暗的牢房内,四周都是石块堆砌的墙壁,仅有巴掌大小的方块窗透过一缕光束,杨涧坐在一张冰冷的烂草席上,闭目沉思,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回溯事件经过。
从知非寺后堂到那间破旧的库房,一幅幅画面,接二连三的闪烁,时而黯淡无光,时而迸发光彩。
什么时候被迷晕?
放在手边的木棍在哪?
杀人手法是什么?
模糊的记忆在杨涧的脑海中浮现,他睁开眼望向自己的脚,睡梦中好像有人抓了他的脚,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必须去现场调查!”
杨涧站起身,忍住牢房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走到栅栏面前,用力捶打,大声叫嚷。
“冤枉,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是冤枉的......”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要么挨狱卒一顿毒打,要么把县令吸引过来。
相较于成为代罪羔羊,杨涧总要垂死挣扎一下,陌生的世界,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的清正廉洁,无异于自寻死路。
只有走出监牢,亲自调查,找出凶手,方可保全自身。
“菩萨保佑,千万别遇上一个昏庸无能之辈......”
杨涧心中默默祈祷。
这时,幽暗走廊的尽头传来锁链划过的声音,门被打开,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老狱卒带领着两名衙役走到杨涧的牢门前停下。
老狱卒看了眼衙役说道:“他就是从知非寺带回来的小乞丐。”
说着,老狱卒就将牢门打开。
一名衙役冷声道:“小子,许大人提审你,立刻跟我们走一趟。”
杨涧大喜,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故意表现出谦卑的姿态,唯唯诺诺道:“大人,小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半点隐瞒。”
开口的衙役点点头,率先转身朝走廊尽头走去,另一名示意杨涧跟上,他走最后。
俄顷,衙役带着杨涧从监牢踏入县衙门大堂院,对着县令行礼后便退去。
大堂上,张宏和知非寺内出现的壮硕汉子跪在中央,堂上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高坐大椅,正是县令许璋,在他的左侧,一位白衣中年儒生坐在椅上,其背后站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
许璋面无表情,威严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杨涧一改面对衙役的姿态,拨开眼前的散发,正视许璋,朗声道:“大人,在下杨涧,无意间卷入这场谋杀案,必定配合大人,捉拿凶手。”
面见县令是杨涧计划的第一步,唯有不卑不亢,显得自己更镇定,才能增加说服力,从而进行下一步,到现场调查,洗脱自己的嫌疑。
许璋诧异地望了眼堂下的小乞丐,淡淡道:“杨涧,你为何会出现在凶案现场,又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如实道来。”
“县令大人,在下路过贵县知非寺,本是暂作歇息,却不知为何昏睡过去,再次醒来,便在那库房之内,与在下同处一室者还有一男一女,皆被铁链锁住,行动有限,一番交谈,得知男子姓张名宏,女子不知其姓,但张宏称其为‘莲儿’,乃姜铁匠的媳妇......”
“等等!”
许璋打断杨涧的叙述,插嘴问道:“死者几时与你说话?”
杨涧说道:“大人,房内漆黑,不见星光,我也不知具体是几时,不过,隐约间听见公鸡打鸣,大概在丑时左右。”
许璋凝视杨涧,问道:“你可确定?”
“确定!”
杨涧斩钉截铁道。
一道温和的嗓音传入杨涧耳中。
“小兄弟,据仵作推算,死者大致死于子时,又为何在丑时还能与你对话?”
闻言,杨涧看向中年儒士,他的眼中并无刁难之意,相反,还有几分鼓励。
跪在地上的张宏突然大叫起来:“鬼,一定是鬼!”
旁边的壮硕男子一脸悲切,哭喊道:“媳妇儿,你让俺再看看你......”
“啪!”
许璋拿起惊堂木,拍在桌上,威严道:“噤声!”
张宏与壮硕男子显然被许璋震慑,低着头,不敢言语。
杨涧想了想,说道:“当时房内包括我在内有三道呼吸声,做不得假,而死者又死于子时,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第三人不是死者!”
说着,杨涧看向跪在地上的张宏,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他的身上。
密闭的环境,一共三人,莲儿的身份是张宏透露,杨涧非秀文县之人,他不知真假,衙役寻到他们之时,莲儿已经身死,依照目前掌握的线索而言,当时,必定另有其人。
张宏又扮演的什么角色?
杨涧若有所思。
许璋正声道:“张宏,坊间传闻你与姜恩的妻子姜柳氏有染,可有此事?”
张宏抬起苍白的脸,结结巴巴道:“许大人,此乃...子虚...乌有的事,不可...不可当真啊。”
“本官且问你,如何知晓库房之人便是姜柳氏?你二人为何会在知非寺?”
“这个......”
张宏头冒虚汗,不知如何作答,望向后方,好似在求助。
然而,不过是徒劳罢了,知非寺之案还未公开审理,许璋治下,哪怕张宏之父背景深厚,也不能踏入县衙半步。
“啪!”
许璋再次拿起惊堂木拍在桌上,振声道:“张宏,还不从实招来,莫非要本官用刑不成?”
张宏惊慌说道:“许大人,我说我说。”
“我与莲儿五年之前便已相识,暗生情愫,可惜,她已稼为人妇,而我张家也不会准许她入门,我们就一直暗中联系,互诉衷肠......”
壮硕男子,即是姜恩,他握紧双拳,怒视张宏,却吐不出一个字。
气急攻心!
杨涧忍不住讥讽道:“通奸之事,你也可以说成郎情妾意?”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张宏既然知道姜柳氏已经嫁为人妇,还要与之勾搭在一起,可谓无耻。
至于姜柳氏,未曾和离便红杏出墙,实乃不守妇道。
张宏讪讪一笑:“我们是两情相悦......”
“够了!”
许璋不耐烦道:“张宏,你与姜柳氏是否私会于知非寺?你可确定库房内第三人是她?”
张宏面露思绪,说道:“许大人,我是收到莲儿的信才去的知非寺,见到莲儿,她却说是我叫她来的,还来不及及多说几句,就看见一团迷雾袭来,我便不省人事,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那库房之内,双脚被铁链锁住了。”
略作停顿后,他不确定道:“那是屋内之人,听声音,应该是莲儿,只是......好像又有一丝不对劲。”
“如何不对劲?”
许璋问道。
张宏苦笑道:“许大人,我也说不上来。”
白衣儒衫的中年人站起身,笑道:“许兄,我们不如去一趟知非寺?”
许璋点头,走到儒士面前,说道:“叔宁,且助我一臂之力,查清此案。”
杨涧闻言,说道:“大人,请容许在下与你一同前往。”
“哦?”
中年儒士笑意盈盈。
杨涧眨巴着眼:“小乞丐能干什么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