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暮的时候,
雪容终于醒来....
她头痛欲裂,只依稀记得,她正与芸姨坐在桌前,就着一点昏黄的烛光,在笸箩挑挑捡捡碎布头子。
福叔那边刚上好了门板子,去厨房里端饭端菜。
最近一年,不算太平,生意也奇差。
雪容样貌秀美,又多招人觊觎,所以,他们每日就早早关店。
光景太差,也幸亏芸娘擅于精打细算的过活。
也能揽一些绣工的活计。
侍卫当年留下的一大堆金叶子,芸娘舍不得太用,基本都是给雪容添置些好的衣衫、家具。
怎么说也是公主,不好太委屈。
芸娘每每此时,就开始骂那个侍卫。
“说什么去接国君,少则几月,多则几年?都是诓人的东西,我看他是不想带娃娃,自己跑了干净。”
雪容此时已记不太清侍卫的相貌,而且,她觉得说她是公主,可能本来就是诓人的话。
也许那个假扮侍卫的人,正是她不负责任的亲生爹爹,扔点钱财,就诓芸姨和福叔这样善良的人给他养孩子。
雪容每每此时,就亲昵的搂住芸娘的脖子,“我才不是公主呢,芸姨和福叔待我好,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女儿,孝敬你们。”
芸娘这种时候又特别窝心,觉得侍卫也未尝不是一圆了她的心愿。
其实,芸娘让阿福偷偷去打听过大姜国。
打听到,大漠之中确实有个大姜国,但是好像遭逢旱灾,已经灭了。
芸娘忧心,大约她的家人已经死了吧,不然怎么能让侍卫孤身一人带着她呢?
因而,她在雪容面前也不敢多提,就权当是捡了一个金贵的女儿养着。
她摸了摸雪容的小脸,心里觉得平和、美好。
外面门板忽然被敲响,
福叔放下饭菜去开门。
进来一个面容妖美之人,怀里抱着一只温顺的白猫。
他妖异的笑,“打扰店家吃饭了。”
芸娘站起身,“无妨。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来人谦和颔首,“是来打听一件事儿。”
芸娘说,“客官只管问。”
来人眼睛看了看三人,抚了抚手中白猫,“我这小猫前日差点死了,发狂挠破了过路人的皮肉,然后又活了过来。人家都说是你家小姑娘所救,今日专门登门道谢。”
言毕,他拿出几颗金锭放在桌上。
“这.....”芸娘局促起来,就算是真的,一只小猫而已,也值不得这些金锭。
雪容却站起身,“这只小猫前日在街上发狂,是我将它按住的,不是为了救它,是怕它伤人。它还咬了我一口。当时看着明明死了,不知现在怎么又活了过来?”
说完,她就伸出手给来人看,手指上是有一道深深的咬痕。
芸娘急切道,“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说。”
“无妨。我来看看。”来人握住了雪容的手,唇角勾起一丝妖异的笑。
芸娘看他上来就抓大姑娘的手,觉得此人是个登徒浪子,一把把他的手打掉,在把金锭往他怀中一送,
“我家姑娘说了,她原不是为了救你的猫,你可不用道谢。以后看管好自家猫就是。”
然后,叉腰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马上就要入夜,客官要是不住店,我们就要打烊了。”
“住店。我住。”来人轻浪的笑着,眼睛只往雪容身上瞟。
芸娘虎下脸来,看出来人不怀好意,拿出一把鸡毛掸子,把人往外驱赶。
“今日不便。客官换别家去住吧。我们此处恕不招待。”
来人倒不废话,一掌拍碎了芸娘的天灵。
“芸娘~!芸娘~!”阿福扑过去嚎啕大哭,拿起一张板凳,朝那人砸去。
那人嗤笑一声,又一掌拍碎了阿福的天灵。
芸娘阿福交头倒下,地上一滩越来越大的血迹。
雪容受了刺激,瞪大眼睛,浑身发抖,突然脑子一晕,啥也不知道了。
如今醒来,看身上衣服都在,慌忙趿拉着鞋子,往楼下跑去。
边跑边哭喊,“芸姨?福叔?”
楼下一个素袍清雅的男子,正在奋力的拖那血迹。
“你是谁?”雪容哭道,“芸姨和福叔呢?”
“这?”男子有些为难,“他们被一个疯子杀害了,我正好过来,报了案,如今那疯子已被守军正法了。”
雪容咬着牙,果然是那疯子,然后,她又哭,“尸首呢?芸姨和福叔的尸首呢?我要给他们收尸,发棺,送葬。”
男子皱眉,我哪知道?干脆他又信口胡诌,“疯子太疯,趁我报案,将尸体带走焚成灰,洒入大河。”
雪容傻眼,就往外走,“我要去问问守军大人。”
那男子一把拉住他,“莫要问,守军说这疯子是妖不是人,不要多问,以免镇里人心惶惶。”
雪容咬住牙齿,扑簌簌的落泪。
男子叹了口气,“你已经睡了三日了,现在什么也找不下了。要不这样,我陪你给你芸姨福叔立个衣冠冢。”
“衣冠冢?”雪容抬起一双被眼泪洗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对。衣冠冢。”
这个男子,细心的帮雪容挖好了坑,弄来棺材,给芸娘和阿福立好了衣冠冢。
雪容鼻子一酸,哭了起来。
男子急眼了,“哎。怎么又哭了?都帮你弄好了。”
雪容大哭特哭了起来,芸姨没有了,福叔也没有了。
她没有亲人了。
她一时哭的天昏地暗。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
终于停下了,发现那男子还没走。
她不哭了,磨磨蹭蹭往家走。
终于走到客栈了,她回过头,对男子说,“我到家了,今日多谢你了。等我找到了芸姨放钱的地方,就将钱还给你。”
男子笑笑,“不用还了。”
也抬脚进了客栈。
雪容诧异望着他。
他讪讪笑笑,拿出一张地契,“我那天正好就是过来收房子的。不巧碰上你家出事儿。”
而后哭丧着脸,“我这房子,又要贬值。”
雪容仔细了看了看那地契,房主处写着“沐川”二字。
她脸红了红,局促了起来,小声问,“那我是不是该搬走?”
沐川笑了笑,“我看你一个小姑娘也无处可去,这样吧。我开店的事一概不会,不如你留下来帮忙吧?还住你原先的房间,我按月付你工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