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礼低头看看身上单薄的衣物，尤其是裤腿，嗖嗖往里面灌风。
他面色僵硬一瞬，婉拒，“今天太晚了，明天吧。”
棠衾不赞同，“不要讳疾忌医，简单的伤口处理我还是没问题的。”
最终，在她的坚持下，换成了沈知礼半躺在椅子里，短衫解开，露出被纱布包裹的腹部，薄薄的肌肉充满力量感。
沈知礼个子高，身材比例也好，穿衣服的时候或许还有点瘦削，脱掉衣服就能看见一层肌肉，不夸张，恰到好处的美感。
虽然棠衾没有面对成年男人半裸身体的害羞，但直面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夸他，“你的身体很好看。”
沈知礼，“……”
没有任何自豪感。
从棠衾嘴里说出的话，明明是同样的意思，他总觉得怪异。
女孩纤细的指尖在他腹部摸索，将青褐色的药粉洒在伤口上，密密麻麻的刺痛很快席卷了沈知礼的感官。
棠衾又剪了新的纱布，一边缠裹，一边说，“希望你半夜不会发高烧，你床边我放了一根拐杖，有事你敲敲墙面我就听到了。”
沈知礼嗯了声，额间已经渗出细汗，掌心紧紧握着椅子扶手。
棠衾起身时借助屋内的灯光注意到，有些诧异，“很疼吗？”
按理说现在的疼痛不及中午阿婆缝合伤口的三分之一才对。
沈知礼长出一口气，“没有，只是碰到腰有点痒。”
棠衾表示理解。
“很多人都是这样，”她将瓷瓶收进桌子下面，头也不回道，“我去睡了。”
沈知礼不敢再跟她面对面独处，镇定的说，“晚安。”
所剩不多的道德感约束着他不要太过亲近，若是再任由棠衾这么近距离接触下去，他真的不敢保证会不会成冲破束缚。
而棠衾则是想起连江阿婆的话，以及黎青喋喋不休的碎碎念，开始认真的思索怎么保持合适的距离。
——
两人各有所想，一夜被梦境侵袭，睡的都不是很好。
翌日。
生物钟准时发挥作用，棠衾在六点钟就醒了过来，先是躺在床上盯着房梁缓了会儿神。
没有合严实的窗户缝隙飘来菜肴的香气，伴着锅铲翻炒的声音，近在咫尺。
棠衾慢慢坐起来，迟钝的思绪重新启动，半晌才想起，原来昨天她带回来一个人。
她以前都是六点钟起床，吃完早饭给院里的花草浇浇水，而后再去看看连江阿婆有什么需要帮忙，或者去找阿婆们学刺绣裁剪。
沈知礼突然把她的活抢了，大清早的，棠衾忽然有点无聊。
她换了身墨绿色苗装，同样繁复神秘的花纹在裙摆与腰间蜿蜒，为了方便活动，她用簪子把长发挽起，眉目间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并不宽敞的厨房内，沈知礼站在灶台边研究时而旺时而灭的柴火，本就因为没睡好而泛红的眼睛被浓烟熏的快要流泪。
大锅里的菜叶还有糊锅的迹象，场景可以说十分狼狈。
若是让海市商界各位大佬撞见这一幕，恐怕要认为沈知礼中邪了，生来衣食无忧的沈家大少爷也会有在山村洗手作羹汤的一天。
担心变天，棠衾照旧抱着衣服被褥到院子里晒，刚走到晾衣绳前，就发现原本适合她身高的绳子此时比她高出二十多厘米。
棠衾仰着头，眼中闪过茫然。
是她记忆出了差错吗？
“咳咳咳，”沈知礼从厨房里钻出来，弯腰咳嗽一会儿，说，“我早晨晾衣服的时候发现两边松动了，所以中间才那么低，索性帮你重新加固拉紧了下。”
说完，他看见棠衾怀里满满当当的衣物，道，“我帮你晾吧，可能需要你看下锅。”
厨房里浓烟滚滚，站在门口几乎看不清楚里面的陈设。
棠衾回过头，语气幽幽，“你是把厨房点着了吗？”
“我……”沈知礼垂头摸摸鼻间，“饭菜味道是没有问题的，我刚研究会烧火。”
从他记事起家里用的就是天然气，一日三餐有高薪聘请的厨师供应，后来留学期间他自己做饭，用的都是智能电器。
地锅，他真的没有碰过。
棠衾认命的准备去收拾烂摊子，结果走进去发现炒菜已经装进了盘子，锅里煮的野菜粥，除了有点糊味儿，其他还不错。
她松了口气，“看来你做饭有点天赋。”
好歹没把他的锅炸了。
沈知礼认真的把衣服晾晒到绳子上。
各种颜色的短衫半裙，花纹艳丽，在小院内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这算剧烈运动了吧？”棠衾从窗口瞥见他的动作，嘀咕，“不会撕裂吧？”
她的担忧并不多余。
沈知礼刚晾完最后一件衣服，动作陡然一僵。
他能明显感觉到有血逐渐渗透纱布，浸湿了外面披着的薄衫。
一小块猩红在藏青色布料上凸显。
棠衾端着菜从他身边路过，鼻尖嗅了嗅，在淡雅的花香中准确捕捉到那丝血腥味，“严重了？”
沈知礼面色自然，只抬手摸了下腹部，“没有。”
棠衾的目光下移。
“吃完饭再处理，”沈知礼温声道，说完就走去厨房帮忙，行走动作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
棠衾观察片刻，终于把目光移开，去拿了中药熬煮。
“阿婆说每天一次，”她估摸着剂量，用小勺子把碾碎成小片的药材扒进罐子里，“但你怕苦，我换了一味，药效可能会打折扣，一天喝两次吧。”
她蹲在小炉子旁边认认真真的用扇子调整火势，动作十分娴熟。
沈知礼靠着门板，好整以暇的看她，“你经常陪阿婆去寨里看诊吗？”
“发热或者普通外伤我能看，伤筋动骨的就要阿婆出手。”
两人并排往堂屋走。
棠衾想了想，大致跟他介绍，“巫医是世代传承的，阿婆的父母早逝，是从她阿奶那里学习的医术。”
“这么多年阿婆一直没有成家，后来见我也是一个人，我帮她采药，她就教我些简单的药理知识。”
“她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等她百年后故去，说不定需要我接班。”
她像在叙述一件很小的事。
但放眼望去，寨里百来户人家，小孩子和年轻人尤其多，算起来也有将近千人，巫医却仅有一位，若是碰上传染性病症，整座寨子都有可能覆灭。
这样潜在的危险也会由棠衾承担？
沈知礼皱了皱眉，觉得不切实际。
但塔南寨的资源结构就是如此，一时半会儿也更改不了他们固有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