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师兄说,那就是即便师兄打入洛阳,也不太可能夺得天下。”
张角眉毛一翘,兴趣盎然:“此话怎讲?”
“因为无名。”
彭举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开始解释。
“不知道师兄可‘名教’这个词?这是儒家中强调名分的词,它认为某些人或者身份天然地享有权利,而某些人天然没有。”
“黄巾军,一群流民农夫,自然就是无名之辈。即便师兄克服万难,攻入洛阳,边军士族也都不会服从。
而失去了汉朝中央的监督,士族必然会在各地大肆招兵,边军也会南下攻洛,关中也就成为了黄巾的坟墓,天下也会真正的大乱,北方异族借此机会崛起,最终遗祸千年。”
张角失笑道:“你这么说,好像我攻个洛阳就成了千古罪人一样。”
张角摇头接着说道:“我从未想过与那些边军、士族和平相处,他们与我们不是一路人。若与他们一起,那我起义有什么用,不过是再换一批人压榨百姓,甚至连换都没换。”
“那我们就需要更强的力量。”彭举紧随着张角的话说道,他就等着张角说这句话呢。
张角用手指敲着身下屋顶的瓦片:“八州之地,百万军民,还不够吗?”
“不够,而且差得太多。”彭举十分肯定地说道。
八州,只是八州起义,百万军民,尽是耕夫织女。
这水分可太大了。
张角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彭举:“师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希望师兄放弃进攻洛阳,转战青徐之地。我知道这会将起义的时间拉的很长,但这是必要的。”
难怪师弟要提前跟他开次小军议,这确实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但张角没有立刻同意,但也有被说动之意。
张角闭上双眼说道:“我仍然坚持攻洛,还有两点原因,若你能全都反驳掉,我就同意转战青徐。”
“师兄请讲。”
“谋国之事,并非我一人在为。据我所知,儒家有一位在世半圣,一直在背后操控士族,试图吞没皇权。他图谋更久,力量更强,若我不速胜,恐怕无力与他争锋。”
这话听得彭举有些迷茫,什么儒家半圣,哪个士族?
“师兄可知这位儒家半圣的名讳?”
说了名字,如果是历史上的名人,彭举可以借助前世的历史知识,推一推这位的行动轨迹。
“当然不知道,”张角呵呵一笑:“看来师弟还不了解圣人之事,不过你还年轻,不知道也正常,毕竟就算是彭应师叔,也不太懂这件事。”
张角解释道:“所谓圣人,其实就是神境术士更进一步的境界。成圣很难,但破境成圣并不一定是好事。”
“庄子有云,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圣境术士对于这个世界的负担太重,且圣境术士已经摆脱寿命之限,天道怎会容许这样的生灵存在?
一旦突破圣人之境,术士就会不可逆转地被逐渐吞没于世界本源之中,和死亡无异,这个时间会在十年之内。”
彭举有些诧异地问道:“这样的话,怎么还有人愿意成圣?”
“这不还有十年嘛。”张角淡淡地说道,“在这十年里,圣人就掌握着影响天下的力量。”
“而且圣人也不是白白被吞没,他们有权在世界本源上添加一条天规。而世间万物的发展,会潜移默化地向那条天规偏移。”
“按照记载,这数千年来,人类的整体智慧水平正在逐渐提高,将天地万类远远抛在身后,这就是因为历代圣人大都会留下人族大兴的天规。”
“大多数有能力成圣的先贤,都会慨然走上这条道路。不过也有少部分贪生怕死,或是对世上还有留恋的人,就会延缓突破。
其中更有既贪生怕死,又渴望力量之人,他们在成圣后研究出不会被吞没的方法,得以在世间长生久视,被称为半圣。”
张角不无轻蔑地说道:“也有将其称为伪圣的。”
“还有这种级别的人物存在?”
彭举心道这个世界和他所知的汉末三国之间还真是迥异,他前世的记忆里的英雄人物们,似乎都不符合半圣这个身份。
这个世界的水也太深了。
“有,且不在少数。”张角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也没必要在乎他们,半圣虽有实力,但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半圣想要长留世间的方法,名叫除名。若世人都遗忘此人以及此人的事迹,那么即使登圣也不会被世界吞没。这很难,但对一位半圣来说是做得到的事情。”
彭举若有所思地说道:“也就是说世间名利,其实是定位圣人的方法。”
张角点了点头:“差不多,目前的推测是这样。”
“因此,我不清楚任何一位半圣的身份,如果我清楚并大肆宣扬出去,这位半圣就将自然消散于天地之间。”
“同理,如果这位半圣完成除名后,又做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天下名传,他还是要被吞没。”
“说回这位儒家半圣,他的代号是玄颖山人。他不重要,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不可能冒险下山出手。但以他为核心的师门需要注意,袁京、荀淑、司马儁、马融,这些你没听过的名字,却是天下大势的真正操纵者。”
“只需等到当今皇帝驾崩,幼帝上位,他们便可以轻易改天换地,所以我不能再等了。”
彭举思考了一二后,摇了摇头说道:“还是那句话,师兄纵然能够攻入洛阳,但既没有镇压天下的力量,也没有号令天下的名义,最终还是徒然为他人作嫁衣。这位儒家半圣的存在反而验证了这一点。”
张角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示认同,而是开始说起了第二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天下黄巾并不止我冀州一家,东郡的卜巳、荆州的张曼成、豫州的波才,还有其他几州,若我军退往青徐,岂不将压力都给了他们?”
彭举摇了摇头,这点他已经想过了:“哪有这种好事?若我军转战青徐,在朝廷眼中的威胁程度会瞬间翻倍,到时候在颍川一带的左右中郎将,恐怕都要被调来优先攻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