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腰椎摔伤后,11岁的我自告奋勇地去山上拣了一次木片,虽然被父亲骂了,但年少的我却从此与秋山结缘,除了上山拣木片外,我还去山上割铁芒萁,上山扫松针。记忆中,我去拣木片、割铁芒萁的次数不多,我更喜欢去山上扫松针,和蓉子、阿玉一起去。
我们一起去后墙山。后墙山,顾名思义,就是远望像一堵墙的山。后墙山在村子的北面,和夹山一样,海拔也不高。从我家去后墙山,大约有二里地。
要去扫松针了,我们用九爪筢的柄挑着两只大畚箕上山。九爪筢用青竹片弯成,套在一根长长的去了皮的杉木棍上,既像放大了的手掌,又像猪八戒的九齿钉钯。到了山上,我们四下分散开来,各自去寻找松针落得多的松树,通常只需将三四棵松树下的松针扫拢在一起,就够装满两大畚箕。
我喜欢选树下有一些铁芒萁的地方来扫。黄灿灿的松针,均匀地铺在绿绿的铁芒萁上,我双手握着九爪筢的长柄,一下一下将松针扫到脚下。筢柄随着我的双臂一伸一缩,筢子也在不停地翻转,松针在我的面前也一点一点多了起来,先是一条条,然后一团团,当一棵松树下的松针都扫完了,我将那一团团的松针聚拢在一起,就成了一堆了。扫完几棵树,就有几堆松针。
被我聚拢的黄灿灿的松针堆里,总会夹杂着一些绿绿的铁芒萁,黄绿相间,单从色彩上看,就已经令人赏心悦目了,更何况还有香味呢一一松针散发着淡淡的的松脂香,铁芒萁则带着一种独特的清香,我知道,那是秋山的气息。
开始装担了。我把松针平铺在畚箕里,底部装滿了,再一层一层往畚箕柄上装,要畚箕柄都装满了,装担才算完成。刚刚学会扫松针,我通常只需扫了三四棵树松,扫多了我也挑不动。到了十二三岁,我就要多扫几棵了,装担时我把松针一小把一小把地拼接在一起,再一层一层装满畚箕柄,这时一担松针的量比之前多了一倍,挑在肩上还真的有点沉甸甸的呢。
秋天的后墙山是熟透了的。树上的松针一根根落下,今天扫完了,明天又铺上,永远都扫不完似的。半山坡的灌木丛里,成熟了的野果在枝头低垂着,有黑黑的乌饭子、饭蟀子,还有红艳艳的木梨子和羊奶子。山脚下的野菊花,一簇簇一丛丛,也开得正艳。
我们把松针挑到山脚下,再回到山坡上采摘野果,我们最喜欢摘的是乌饭子。乌饭子酸酸甜甜的,我们边摘边吃,嘴唇和牙齿都被染成了黑紫色。我们也会将结满果实的乌饭子整枝折下,然后一枝一枝插在被松针遮住了的竹畚箕柄上。回家的路上,那一枝枝乌饭子,把沿途人家的小小孩,招惹得一路追着我们跑。
每次挑着松针回家,到了家门口,在院子里玩耍的六妹和七妹看见了,总是欢笑着跑向我。放下担孑,我把野果一枝枝取下,把果实最多的乌饭子分给两个妹妹,剩下的,再分给那些一路追着来的小小孩。
听到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也笑着迎了出来。母亲接过我手中的担子,叮嘱我赶快去洗手吃饭。母亲的笑容和叮嘱里都带着慈爱,我知道,那是母亲表扬我的独特方式。同那个年代的许多父亲一样,我父亲也是不会轻易表扬自己的孩子的,见到劳动归来的我,他不阴沉着脸,就是对我的无声肯定。
父亲摔伤的那个秋天,我毎个周末都要上山好几趟,挑回家的松针,把灶膛边堆放柴草的空间堆成了一座小山。那个秋天,我尝到了劳动的快乐,也尝到了为父母分忧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