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里的一天,父亲独自一人去山上砍柴。父亲去的是夹山,离村子不太远,大约有三里地。夹山上除了满山的铁芒萁外,还有一棵棵松树,没有其他杂树,我不知道父亲那次砍柴为什么要选择夹山。
到了山上,父亲爬到一棵松树上劈树杈。劈了一会儿,望望树下横七竖八的松枝,父亲觉得还要再劈一些,才够装满一手拉车,于是又向上攀爬,不料却踩到了一根枯树枝,枯树枝承受不住父亲的体重,“咔嚓”一声断了,父亲从高高的树上掉了下来。?父亲后背着地,把脊椎骨摔伤了,他在山坡上躺了很久,才勉强起身,自己一个人挣扎着回家。
我傍晚放学回家看到父亲时,他正躺在卧室的床铺上呻吟着,母亲去石头坡寻伤药去了。?天快黑时,母亲才荷着药锄、挽着竹篮回来,竹篮里装满了已经洗干净了的草药。母亲将草药拿到阳台上去晾,又拿了一小把放入灶台上的铁鼎里烘干,然后把烘去水份的草药放入捣药的小石臼里,用小石杵一下一下地捣着,捣烂了,再将草药与烧酒调和在一起,敷在父亲的腰椎上。和了烧酒的草药有一股浓郁的香味,我很喜欢闻。这种草药香在父母的卧室里弥漫了三个月之久。
得知父亲受伤了,我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内心里却涌动着一股情绪,总觉得自己应该为家里分担点什么。二姐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饭,六妹和七妺也不似平日那样嬉闹,她俩安静地坐在踏脚凳上,一副很乖的模样。姐姐和妹妹们的心理,跟我的应该是一样的吧?
自母亲回家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跟在她身后。我记住了那草药的样子,我想等草药用完了,我就去石头坡上挖。父亲受伤不能砍柴了,我心里暗暗决定,一到周末,我就要去山上,捡枯树枝回来当柴火烧。
我一个人是不敢上山的,于是便开始怂恿蓉子和阿玉,我说去捡柴火她俩不感兴趣,推说爸妈不让,于是我向她们描绘上山的乐趣:“等我们干柴拾够了,我们就去摘野果,还可以去山脚下的引水渠里挖蚬子……”她俩果然被我说动了心,到了周末,三个小伙伴上山了。
我们去的是后墙山,是挑着大畚箕去的。后墙山上的枯树枝很多,我们只捡干木片一一这些干木片是伐木工伐木时留下的。被砍伐的都是松树,树干被伐木工搬走了,松树枝也被砍柴的人捡光了,唯有这些木片没人要。拣干木片时我发现,聚集在树根周围的干木片比较小,大约只有2至3公分长,散落在铁芒萁丛中的有半尺多长,由此可以推断,拣木片的人也还是有的,那些长一些大一点的木片早已被人拣走了。
开始拣木片了,一开始我们只拣树桩周围稍大些的,当我们偶然发现那些藏在铁芒萁丛中的长木片时,我们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吸引过去了。这里有一片,那里又藏着一片,我们三个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阿里巴巴,而木片就是四十大盗藏着的宝贝。带着惊喜,我们东一片西一片地拣着,很快地,我们带来的每一只大畚箕都装了大半畚箕的干木片,不能再捡了,怕挑不动。木片拣够了,我们还去摘乌饭子和饭蟀子,边摘边吃,我们的嘴唇和牙齿都被野果染成了黑紫色。
当村里的午间广播开播时,我们三个挑着担子,摇摇晃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秋天的太阳暖暖地照着,我有点兴奋,我想象着,回家后父母亲见我如此懂事,该会如何表扬我。我兴冲冲地将干木片挑进院子,被正好起床的父亲从窗户里看见,父亲沉着脸骂我:“腹裂,去捡木片不会多捡一点?”父亲的责备,让我的情绪一落千丈。
父亲摔伤的那一年,我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