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12岁的我迷上了挖蚬子,挖蚬子的地点在夹山。
夹山在木樨村南面,不高,海拔大概只有200米,但它背倚着高山。那些重重叠叠的山峰,是武夷山脉往东北方向延伸的一部分。我家距离夹山大约有三里地。从我家出来,往南走一段路,过了架在木樨河上的石拱桥,穿过一大片田地,再爬上一道斜坡,就到夹山了。
那条山渠从外屯方向蜿蜒而来,在夹山的山脚下绕了半圈,再蜿蜒西去。这是一条灌溉渠,渠水是通过渡槽从一条小溪里接引过来的,春夏季节流水脉脉,山上的树木和渠边的芦苇,把渠水都染绿了。到了秋冬季节,农田不需要灌溉,渡槽的闸门一关,水渠也就断流了。
断流后的山渠,渠底露了出来,潮湿的泥沙里藏着许许多多蚬子,这个消息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的,总之,那个秋天,我每隔两天就要去夹山挖一次蚬子。
和我一起去挖蚬子的,不是阿玉和蓉子,而是我的同班同学徐玉兰。徐玉兰家住在北渠对面的茶山上,离我家不远。那时学校下午只上两节课,放学后还不到16:00。要去挖蚬子的下午,一下课,我和徐玉兰背着书包就跑。我俩跑回家放下书包,背个小竹篓就往夹山赶。
徐玉兰和我同岁,我俩个子也差不多高。她梳着两根小辫子,喜欢在辫梢上扎着红绸带,像是两只小蝴蝶。她眼睛弯弯的,嘴唇薄薄的,很爱笑,也很爱说话。我俩一路上叽叽喳喳,挖蚬子时嘴巴也是说个不停。
闽北山区的秋天是晴朗的,很少有下雨的时候。水渠在山的北面,到了半下午,太阳就被夹山后面高高的山峰遮挡住了。每次到了夹山,尽管田野里还是阳光灿烂,但山上却已笼上了薄薄的暮色。
我们从水渠边上的豁口跳下去,找一片泥沙比较潮湿、上面洞眼多的地方开挖。挖蚬子需要工具,我用的是挖草药的小铁锄,徐玉兰则握着一把她家废弃的炒菜铲。渠底的蚬子真多啊,有黄蚬子、黑蚬子,还有灰中带白的花蚬子。我们用小铁铲轻轻挖下去,一扒拉,湿湿的泥沙上就露出十几个蚬子,黄蚬子、黑蚬子、花蚬子都有。放下铲子,我们双手齐上,飞快地把这些砚子捡入小竹篓里,蚬子捡完了,又再挖,不一会儿,我们就能挖上半竹篓。
春夏丰水期,山渠的水由东向西流,到了秋冬枯水期,我和徐玉兰挖蚬子,也由东向西挖。没挖几次,我们已经由第一次挖的地方向西挖了二十几米了。这一次,我们从湿泥沙里挖到了几只大大的黑壳蚌,还挖到了不少比蚬子大、比黑壳蚌小的青贝,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啊。从那以后,每次挖湿泥沙,我们就只想挖到黑壳蚌和青贝,见到蚬子,也只挑个大的拣,至于那些小蚬子,我们都爱要不要的了。
山渠是那么长,渠底的贝类是那样的多,但奇怪的是,那个秋天,来夹山渠挖蚬子的好像就只有我们这两个才12岁的小女生。
蚬子挖回家后,母亲把它们浸泡在清水里,然后在水中加入一勺盐,第二天,蚬子里的沙子就全部吐干净了。蚬子煮汤或者爆炒,味道都极佳,那个秋天,我们家天天都吃蚬子。
秋去冬来,天黑得越来越早了。但我和徐玉兰依然挡不住山渠里那些贝类的诱惑,每隔两天还是要去一趟夹山,直到有一天,我们看见了那个桥洞,听到了那几声怪叫……
那是初冬的一个傍晚,我和徐玉兰到达夹山时,阳光已经退到木樨河上去了,大片农田和整个夹山都笼罩在淡淡的暮色中。我们跳进山渠,沿着上次挖蚬子的方向继续向西挖。
山上太静了,我们都有点害怕。这一次,我俩都不说话,只是飞快地挖飞快地拣。挖到了山渠的一个转弯处时,我们发现前面有一道石桥,桥洞黑呼呼的,像是怪物张开的大嘴巴,我怀疑里面会不会躲着野猪或者老虎。偏偏这个时候,不远处又传来几声奇怪的叫声:“呀!呀!呀!”这声音既像猫叫,又像鸟叫,让人听了头皮发麻。以前听前洋姑姑说过,豹子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徐玉兰也很害怕,她站起身,用铲子指指桥洞,又朝回去的方向努努嘴。我明白她的意思,尽管蚬子才挖了半竹篓,我们还是慌慌张张地爬上渠岸,带着惊恐,一溜烟跑着下山去了。
经历了这一次惊吓,我们再也不敢上山挖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