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没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想会这么快就得到证实。
手里那张不大的字条,赫然是一封求助信,而最下方的落款人正是林廷泽。
字条话语间不卑不亢,既委婉地说出他当下境况的窘迫,企图寻求物质上的支持,又体现了他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不易。
一番言辞可谓是冠冕堂皇,丝毫看不出他刚刚的狼狈和无能。
果不其然,林廷泽在盛京之中有内应,苏宛紧紧攥住手中的字条,脑海中思绪万千。
虽然字条上并未明确指明对方的身份,但从字面的只言片语中能看得出来,这个内应的社会地位显然不低,否则林廷泽也不会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是五千两。
是盛京中的家产万贯的富商?或者说……是朝廷中人?
这一猜想让苏宛眉头更加紧锁,此次的意外发现实在牵扯甚广。
若是大晟朝廷之中存在这样吃里扒外的蛀虫,那她之前梦境中地狱般的画面就有迹可循了。
现在的林廷泽羽翼未丰,更没有武功傍身,在这深宫之中能勉强活下去就已耗尽力气,哪里还有什么逆风翻盘的机会。
或许这个“内应”才是林廷泽背后的最大助力,也是当下最应铲除的毒瘤。
苏宛将那张字条小心翼翼地收好,带着迎霜离开了皇宫。
回到将军府中时已是落日时分。
苏宛一进房门,便毫无形象地一下瘫坐在美人榻上:“今日好累……”
秋月看到小姐脸上清晰可见的疲惫之色,贴心地斟一盏香茗递过去。
“小姐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苏宛苦恼地长叹一口气:“秋月你说,我这个年纪是不是真得着急自己的婚事了?”
秋月思索片刻,神色认真地回道:“小姐如今已是二八年华,别家的小姐到了这个年纪大多都许配了人家,但老爷和大公子一向宠爱小姐,若是小姐现在还没有心悦之人,老爷和公子定然也不会强求小姐。”
“不管小姐将来要嫁与何人,秋月都要跟在小姐身边!”
苏宛看着小丫头面色严肃的样子,不禁失笑:“放心吧,忘不了你!”
但随即她又开始考虑接下来要面临的问题。
在这个思想相对固化的时代,哪怕她是镇国将军府家的大小姐,最终也逃不开嫁为人妻的命运。
就算现在能找个借口暂时搪塞过去,但日后呢?
苏宛对这些腐旧的规矩看得还算透彻,所以也没想着闹什么终身不嫁的幺蛾子,毕竟当下的环境身不由己。
倒不如找个想法一致的人做挡箭牌,若是几年之后各自有了喜欢的人,到时再一拍两散,互不打扰,各寻幸福。
这个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但现在最难搞定的,恰恰是这个成亲的人选。
苏宛心中哀嚎:她上哪里才能找到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战友啊?!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院中的那棵梧桐树高大繁茂,层层叠叠的枝叶间,突然有一个不明物带着一阵劲风袭来。
藏匿于枝叶间的人影一抬手便轻而易举地将那个不明物截住,握于手心。
树下站着的女子面色冷峻,时刻警惕着四周,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树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安平侯府。
房间的浴桶内升起源源不断的热气,整个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草香气。
浴桶之中的男子眉头紧蹙,一双星眸紧闭着,薄唇轻抿,豆大的汗珠滴滴滚落,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的半个身体完全浸泡在浴桶之中,白皙的皮肤与浓黑的药汁像是鲜明的对比。
“主子,白阑传回消息。”常止在门外轻声禀报,没敢直接进去。
浴桶中的人倏地睁开双眼,声音沙哑:“进来。”
得了主子的命令,常止才敢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
就在刚刚,主子突然腿痛难忍,险些要疼晕在床上,幸好他记得苏小姐的嘱咐,动作麻利地将主子扶进浴桶。
现在看着主子已经平静下来的神色,他知道,定然是苏小姐的法子奏效了。
“主子,这是白阑送来的消息。”常止敛起思绪,将手掌大的竹筒递过去。
江辞卿从竹筒中拿出里面的字条,视线扫过一行后,顿时坐直了身体,浴桶中的药汁被溅起到地面上。
字条上只有三行字,却叫江辞卿看得眉头紧锁。
“主子,可是苏小姐出什么事了?”看着主子如临大敌的表情,常止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江辞卿连腿部的疼痛都顾不上,有些失魂地摇了摇头:“字条上说,宛儿今日进宫,太后与其商议择婿一事……”
“择婿?!”常止显然也没想到这字条上是如此惊奇的事,“上面可有说商议的结果如何?”
“未定。”江辞卿喃喃出声,神色肉眼可见的落寞下来。
常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主子,恕常止多言,既然结果未定,您又为何因此忧虑呢?”
江辞卿无奈地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你难道不明白吗?太后绝不会将宛儿许配给一个身有残疾之人。”
“虽然今日已经开始医治,但痊愈又岂是几日之功?或许要几月甚至几年,本侯才能如常人般行走自如,可到那时……”
或许等他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宛儿已经成为他人的妻子。
脑海中一浮现那个画面,他便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般,难以呼吸。
其实早在几年前,他便已下定决心不再打扰宛儿的生活,只在远处默默保护着她就好,不管她将来会与何人成亲,他都做好了此生独身一人的准备。
可现在他为何有这样强烈的情绪?嫉妒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有越来越多的贪念呢?
或许是宛儿轻生被救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
那样久违的明亮与热烈让他毫无顾忌地一头扎进去,长进骨肉,再难割舍。
常止看着主子魂不守舍的样子也心疼不已,困于轮椅的这十年,几乎将主子从前的少年神采与自信尽数磨灭。
“主子,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呢?或许太后为苏小姐择婿正是您的一个绝佳机会!”
经过医治腿疾一事,常止对苏宛再没有从前的偏见,只一心想让主子能得偿所愿。
江辞卿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闪着期待的光:“此话怎讲?”
“您想啊,这苏小姐认识的男子屈指可数,除了之前的俞国质子……”猝不及防提起这个人,常止谨慎地看了看主子的脸色。
见他神色无异,便继续说道:“咳……如今与苏小姐走得最近的便是您,再加上安平侯府与将军府多年的交情,您恐怕是盛京中最有机会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