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县敖溪镇的盛家，二进的院子不算大，在东厢房专门有一间屋子供奉佛龛，佛龛里是一尊地藏王菩萨像，形如比丘，左手持宝珠，右手持锡杖，坐于谛听之上。
本应该静谧祥和的地方，却透出一股幽暗的阴气，夜晚没有月光照入屋子，只有“啪嗒啪嗒”的水声。
菩萨原本慈祥的面容没有的任何光彩，变得严肃，愤怒，与夜晚一起显得诡异。
“啪嗒”
......
“啪嗒”
佛龛下方的桌子不断在滴着什么，粘稠的液体，每滴下去一滴都能听到沉闷的声音。
佛堂的门被打开，一缕光透进来，是一个男人拿着烛火走过来，烛光掠过案几，上面赫然摆着两颗头颅，女人的头颅，脖颈处不断往下滴血，两双眼睛瞪得发直，似是要冒火。
男人把蜡烛放在桌子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蹲下来擦掉地上的血迹。
“娘，妹妹，你们真是对菩萨不敬啊......这样菩萨，是不会保佑你们的！”
泠鸩的目的地是乐安县的华盖山，去华盖山必然要经过郁林寺，郁林寺坐落于敖溪镇，郁林寺本是去华盖寺道观朝拜的来往众人见此地紫气蔼蔼，似是神迹，于是一同捐建，后又遇到百年大旱，县丞进寺祈雨，没想到次日便降下甘霖，救活乐安百姓，这才变得有名。
百姓称其为“万灵寺”，都道：千神显灵，万龙互寺，普度众生。
“这乐安果真是人杰地灵啊！景致格外好！”季眠一路来光是看周围的风景都已经应接不暇了，这里的空气能让他感到舒服，仿佛从头到脚都被洗礼了一样。
马车快到敖溪镇，开始变慢，泠鸩也破天荒掀开侧面的帘子探头往外面看去，她身体还是很不好，没什么精神。
“倒是可以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华盖山。”
“对了，你去华盖山找的这个故友是谁啊？”
她瞥了一眼季眠好奇地脸，本不想回答，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侧头看过去，“对了，你今年二十有四？”
季眠倒是不好奇她为什么会知道，毕竟泠鸩不是凡人，只是很奇怪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是啊，怎么了？”
“本命年啊！”她若有所思，“唔......”
“是啊，本命年，说是今年会犯甲子太岁，我本来不信，现在想想......似乎是这样！”
泠鸩翻了个白眼，把帘子放下又坐了回去，只听见马车里，“去找家客栈吧。”
“好！”
马车没走两步进了城，她在车内忽而闻到一股味道，不确定又仔细闻了闻，于是眯起了眼睛，伸手拍了拍季眠的肩膀，隔着蓝色布帘说，“好浓的血腥味啊！”
季眠耸了耸鼻子，“我怎么没闻到。”
“这镇子怨气很重。”
“是吗？”
泠鸩皱眉，“我给你的符咒失效了吗？”然后探出身子，从背后用左手蒙住他的眼睛，右手的手指轻轻在他额头正中间勾了两笔，又点了太阳穴。
松开手的时候，季眠猛然抬起头，看见敖溪镇的上方笼罩着一股黑色的似雾的阴霾。
瞬间他也闻到了那股浓浓的血浆味道，忍不住干呕。
泠鸩推开他，很是无情地继续说，“去找一下源头！”
随着黑雾由浅至深一直往前走，最终在桥西巷子里的一户院子前停下，这户人家紧闭着大门，屋子里也一片寂静，好像没有人一样。
“就是这里！”泠鸩离得越近，那股腥味就越浓，季眠也感觉到了，这味道像是自己呕出的血一样。
“你们找盛家大郎吗？”
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提着两坛酒走了过来，他很早就注意到了这辆马车，和马车上的人。
“你们不是我们本地的吧！”
泠鸩没说话，只观察着这个院子。
季眠是个好说话的，立马和男人交谈起来，“是，我们是路过此地去......”
还没说完，泠鸩便抢着说，“去郁林寺的！”
男人再次打量二人，“原来二位是去郁林寺上香的啊！那里可灵了，之前我们镇子好多年都没有孩子的人，拜过之后竟然老来得子！我们都叫万灵寺呢！”
“是啊，听闻那里供奉着上百位菩萨，想必佛祖菩萨都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泠鸩说的话很正常，但季眠总觉得她在阴阳怪气。
“你二人，莫非是......也去求子的？”
“啊？”季眠慌张地摆手，“不不不不不！”
“我身体不好，想去求个平安！”泠鸩淡淡地说，然后又将目光转回对面的宅子，“路过这个宅子，感觉佛光普照，心中甚是舒畅，所以停下驻足，敢问这里是？”
男人很是乐于助人，听闻二人是去郁林寺拜佛的，便没有了防备，“姑娘还真是佛家有缘人，这是盛宅，盛家全家都信佛，尤其是盛家大郎，那可日日都去郁林寺听师父们讲经，听闻已经明了因果，修得慧根了！”
季眠疑惑，“明了因果？”如果说此间因果错综复杂，那这个盛家大郎应当是很厉害的人物才是，竟然能明了因果。
“是啊！最近也不知道他家有什么喜事，叫我送来两坛素酒。”男人指了指自己手里的酒坛子，“喏！”
话音未落，走过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他穿着素色的长衫，头发高高束起，显得精神，面庞消瘦，眼窝略有凹陷。
“诶？老宋？”他声音也是极其温柔。
中年男人瞧见他，乐呵呵地晃了晃手里的酒，“大郎你回来了！你要的素酒！”
“多谢了！我才从寺里回来！”
季眠以为盛家大郎能参透佛法，必然是人到中年，却没想到这般年轻，竟然与自己年纪相仿，对此略有惊讶。
盛大郎看着陌生的两个人也很是好奇，“老宋，这二位是？”
“这二位是要去郁林寺拜佛的，路径此地，瞧见你家佛光普照，驻足拜访！”
“哦？佛光普照？”盛大郎听到这句话，眼睛里放出了光，死死盯着季眠，似乎是在寻求认可。
季眠抬头看了看他家宅子上空黑压压的雾气，欲言又止，回头看了看泠鸩，泠鸩眼神幽深，与他对视之后，顺势倒了下去。
他赶紧扶住，只听泠鸩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说，“我这病得了好些年，求神拜佛走了很多地方都没有用，听说郁林寺灵验才来的，不瞒公子，这是我哥哥，他是佛祖诞辰之日出生，出生后便被尊为转世灵童，自小有天眼，能看出佛光普照之地，我们本不想在镇子里留宿，但他说这敖溪镇竟有神佛保佑，若是能得开悟之人照拂，想必我的病好得更快些，这才沿着佛光找到了公子家，实在打扰了！”
说罢，她真的呕出了一口鲜血。
众人慌张，尤其是季眠，虽然他知道泠鸩方才满口谎话，但他见过她呕血，担心她是旧疾又犯。
“姑娘！在下姓盛，名林基，若真是如姑娘所说，这位公子是转世灵童，那在下愿意帮姑娘！”盛林基连忙拱手。
“盛公子，那就麻烦您了！”泠鸩声音越来越小，昏倒在季眠怀中。
季眠愣住，赶紧抱起她，“那......”
盛林基赶紧打开自家的大门，“还请不要嫌弃寒舍，先带着这位姑娘住进来吧，我母亲跟妹妹回娘家了，有空房的！”
“好！”他张口犹豫了一下，“那吾妹就劳烦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