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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鸩人取香火(3)(1 / 1)


天上飘起了小雨,每呼吸一口都充满了潮湿的味道,掺杂着房顶青瓦的泥土和院子里迎客松的草木香。每到这样的天气,最容易出现怪异之事,因为人的头脑都是昏沉的,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

外面刚蒙蒙黑,道士的静室点起了油灯,廖明一个人住着最大的屋子,而几个小道士都挤在一个房间住。

忽而窗框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敲响,小道士打开窗户往外看着,没有人,但马上一颗珠子从外面飞进屋子。

几个人捡起来一看,这不是大殿圣帝冠上的玛瑙珠子吗?

“会不会进贼了?”有人说。

“胡说!圣帝庙哪里来的贼?”

“那这是?”

话音落,又一颗珠子“啪嗒”一声掉在窗外。

大家面面相觑,推开门想要一探究竟,开了门玛瑙珠子又在不远处掉落,似乎在引导他们去向一个地方,一直掉落了二十八颗珠子,等在抬头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大殿前。

“这......该不会是圣帝爷爷显灵了吧!”

“进去看看!”

几人跨过门槛,进入殿内,透着烛光隐约看见圣帝头上的冠被人摘去的玛瑙,正在疑惑,长明蜡烛被熄灭,整个大殿瞬间落入黑暗之中。

一道光突然照在圣帝的眼睛上,不知道是不是小道士们心虚,只觉得这双眼睛活了似的,正在怒目圆睁,很是生气。

于是几人赶紧跪了下来,慌忙磕头。

“圣帝爷爷饶命!圣帝爷爷饶命!”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尔等可知罪?”

他们慌张地四处看,并没有找到除了他们外的其他人,被吓得屁滚尿流,磕头的时候口齿都不清楚了,胡言乱语的喊着。

“肃静!”这声音底气很足,说完后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吾乃司天昭圣大帝,尔等为吾信徒,借吾之名残害性命,今日玉皇问吾之罪,吾特显灵,想问问尔等,是何原因?”

那些小道士里一个年纪最大的站出来说话,“圣帝爷爷饶命,和我们没有关系,都是那廖明贪图钱财,为了敛财,让我们把无赖的酒换成装有鸩毒的酒,他早就知道无赖不敬圣帝爷爷您,所以借此机会弄巧成拙,让百姓以为那无赖是因为亵渎神明而死!”

另一个年纪稍小一些的,紧接着说,“我们说的句句属实啊圣帝爷爷!廖明拿了钱财,一分都没分给我们,和我们没有关系,您要索命就索廖明的命啊!”

那低沉声音继续说,“也罢,看尔等被廖明控制,确实可怜,若尔等明日去县衙敲鸣冤鼓翻案,吾饶过尔等!”

“谢圣帝爷爷!谢圣帝爷爷!”

泠鸩听着大殿吵吵闹闹,过来一探究竟,路过侧面窗户发现台子上摆了一个铜镜和一盏罩了宣纸的烛灯,她眉头一皱,拿起铜镜,小声嘟囔着,“装神弄鬼。”

一早县衙前就跪了四个小道士,还有一个抡着鼓槌敲打着门口的鸣冤鼓。衙役还都打着瞌睡,听到鼓声强忍着困意走了出来。

“这不是圣帝庙的几个小道长吗?这是做什么?”

“我们要告圣帝庙庙祝廖明杀人!”

“什么?”衙役被这句话惊醒,一路小跑赶紧回去禀告县令。

“这叫个什么事儿!”

县令的乌纱帽还没戴正就跟着衙役赶往公堂,他慌慌张张踏着还没穿好的长靴。

“那无赖不是......不是遭天谴么,怎么是廖明杀的?我前几日还给了圣帝庙捐了不少香火!”他已经开始结结巴巴。

身后的衙役提醒他,“大人,可咱们确实是......”

“是什么?”

“咱们没验尸啊!”

县令站住脚,回头想踹他一脚,却扑了个空,反倒把靴子踢了出去,“没验尸!没验尸......你不会提醒我吗?”

衙役将靴子捡回来,给县令提上,点头哈腰得说,“不是您说的嘛,是圣帝显灵,不用大费周章了。”

“你......”

“大人,您还是赶紧升堂吧,这几个小道士一早就跪在外面,这会儿已经不少人围在县衙外了!”

县令这才罢休,赶忙走进公堂,坐在大堂案前,五个小道士跪在堂下,外面围了一众百姓,都在窃窃私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来看个究竟的,这圣帝庙都说灵,怎么还出命案了?

“咳咳!”县令手拿惊堂木,用力砸在桌子上,“肃静!升堂!”

小道士们磕头,齐刷刷喊着,“请县老爷做主!我等要告圣帝庙廖明为求私欲,对接口王无赖痛下杀手!”

县令眉头紧皱,这场面属实吓坏了他,“尔......尔等有何证据呀!”

为首的那个小道士挺起身板,“回县老爷!廖明他早知道王无赖不信神明,故意让我们在开庙前不断挑衅,致使他大闹圣帝庙!”

“那你说他杀了王无赖,怎么杀的?”

“回县老爷,开庙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那无赖喝了酒,他总在街上拿着酒壶乱晃的,廖明那日给了我一壶酒,让我趁王无赖闹事的时候将他的酒壶掉包,那酒被廖明下了毒,是被紫色的鸟毛泡过,无色无味,但人喝了会七窍流血暴毙而死!”

正躲在人群中假装看热闹的季眠愣住,他记得泠鸩之前就往酒里放了那种羽毛,那是毒吗?

“我等句句属实!之前廖明说我们帮他做这些事情,只要让王无赖在开庙当天死在大家面前,百姓们必定会认为是圣帝老爷显灵,就算是......”小道士欲言又止。

县令抬眼,“就算是什么?”

“就算是.....县衙也不会发现,谁又敢得罪神明呢......”

“你......”县令的牙都快咬碎了,“罢了!来人!”

两边衙役走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传仵作,开棺验尸!”

王无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兄弟姐妹,他死状及惨,大家也认为他死有余辜,所以只将他的尸体仍在了义庄,过了头七就找了座薄棺材埋在乱葬岗了,这才没多久。这事离奇,且之前人就是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很多人不光是凑热闹,更是想寻求一个真相,于是跟在衙役与仵作身后,去了乱葬岗。

县令本不愿意去,但自己失职在先,身为父母官,也实在难辞其咎,就坐着轿子慢悠悠跟在人群后面。

到了乱葬岗,所有坟墓都没有立碑,也不知道王无赖的是哪一个,只好根据坟头的土来判断,一个一个挖开验证,到第三个棺材,打开后涌出一股腐烂的臭味,这几日连着雷雨天,外面虽然闷,但土壤还算冰冷,王无赖的尸体只有部分腐烂。

许多人不敢再走上前,有的甚至在乱葬岗外等着,这其中也包括那位县令。

季眠跟着仵作走了过去,看见尸体后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背后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在这样的天里竟然开始觉得格外冷。

尸体的面部五官扭曲,一眼看过去就好像被挪了位置一样,两腮开始腐烂,手脚和腹部都有烂掉的地方,奇怪的是那些腐烂的地方趴着几条乳白色的肉蛆,已经不再蠕动,似乎是死了,尸体的手臂上浮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绒毛。

“天啊......”仵作看到这样的情形都忍不住说,“都不用验,我只瞧一眼就知道这是中了鸩毒!”

“鸩毒?”季眠小声嘟囔着。

有胆子大的男人也过来看了一眼,只回去喊着:王无赖尸体长了毛,死的冤,要变厉鬼了。

吓得乱葬岗外的人心惊肉跳。

仵作探入棺材内,用皂角水洗过的银钗分别探入尸体的口中与腹部,银钗马上变为青黑色,他起身冲着衙役点点头,衙役慌忙跑到县令面前喊着。

“大人!是中毒!”

县令本从轿子里探出身子听,听罢绝望地往轿子里倒去,这下可完了.......人证物证具在,廖明害人在前,他不但没有验尸,反而还助廖明散播谣言,他又扶了扶帽子,这顶乌纱帽,不知道还能戴多久了。

廖明在庙里早就听到了风声,此时跪坐在南岳圣帝的神像面前,紧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嘴里念着南岳大帝宝诰。

“聪明有感,正直无私,为帝为王......”

念完整整十遍后,在神像前拜了三拜,起身拿着他的拂尘,怀里揣着之前泠鸩给他的那一袋子银子,往庙外走去,脚步逐渐加快。

刚出了庙门,门后传来一个声音,“道长去哪儿?”

他回头看见泠鸩从门后出来,原来她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廖明下意识觉得是她干的,指着她说,“是你?我和你无冤无仇!你竟然害我?”

泠鸩虽然面对他,但却垂着眸,冷哼了一声,“听说你之前在衡山修道,那宝诰也念了不下万遍了吧,可理解其中圣意啊?”

“哼,修道有何用,还不是一穷二白?远不比手握万贯来的实在!我在衡山二十年,但我这半月赚的是那衡山上的穷道士这辈子都赚不到的!”廖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边说边掂量着那个钱袋,“可惜那些都带不走了,不过我换一个地方照样可以东山再起!”

泠鸩实在觉得他可怜又可笑,似笑非笑看着他,“财帛才是这世上最好的鸩毒,一旦染上便无可救药,所以到底是你中了毒,还是他中了毒?”

廖明忍不住大笑,“你懂什么?什么中毒不中毒的!无非是想诳我罢了!”

“你若没有中毒,怎么会把石头,认成银子?”

“什么?”他愣住,再摸了摸钱袋,有些恍惚,但又不敢相信,手忙脚乱将钱袋扯开,里面的石块散落一地,“这是银子啊!我看过的!怎么会变成石头了?”

他眼中怒火涌出,已然是“中毒”至深,怒吼着,“是你!是你拿走了我的银子!是你!”

说罢,他瞧面前的人不过是个弱女子,便冲上前用拂尘勒住了泠鸩的脖子,用力拽着,可自己却越来越喘不上气,一直到涨红了脸,眼前开始模糊,这时他发现正在被拂尘索住脖子的是自己,他正在勒自己的脖子。

泠鸩手遮住他的眼睛,慢慢没了动静。

“你若没中毒,怎会企图勒死自己?”泠鸩右手将拂尘抽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麈尾毛做的尘须落在手臂上,左手立在胸前,微风吹起她的裙摆和袖口,“无量天尊。”

廖明在圣帝庙大殿的神座上被找到,盘腿而坐,头发披散,宛若罗刹,而那尊圣帝像却消失不见了。

他并没有死,只是昏了过去,衙役将他逮捕,公堂上,他看着王无赖的棺材,对自己做的事情供认不讳。

杀人害命,一律当斩。

可奇怪的是,他趁众人不注意时,扑进了棺材里,如同疯魔了一样,抓起尸体上的腐肉塞进嘴里,嘴里还喊着“我中了鸩毒,我中了鸩毒。”

众人也不敢上前拉他,没一会儿他就跟王无赖一样,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季眠看到这些简直触目惊心,外面凑热闹的百姓也都唏嘘,都说是王无赖化作厉鬼索了廖明的命。

他摇了摇头,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仿佛在嘲笑这世间的“离奇”,虔诚的信徒为了钱财放弃信仰,刚正不阿的父母官听信谣言对人命至若惘然,猖狂的无神论者却为这场闹剧献祭灵魂。

又是在县衙,又是在屋顶,这次他回身抬头看去,四目再次相对,他眼神中多了一些惆怅,或许是无奈,或许也是失落。

“马车在巷子口,继续上路吧!”泠鸩身体轻盈,如同谪仙人一般落在他身边。

“圣帝庙呢?”他问。

泠鸩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崇二叔都看到了,从一开始就看到了。神就是这样,他们有自己法则,一旦对信徒失望,便会离开,其实那座圣帝庙,从那条生命消亡开始,就已经是空壳了。”

“可为什么不制止呢?如果神明要处置亵渎他们的人,那么借用神明名义杀人谋财的人也应该受到神的惩罚啊!”

“神从来不去惩罚不敬重自己的人,只会庇佑自己的信徒,他们曾经在人身上失败过,导致了很多的矛盾与战争。”泠鸩似乎在想着什么,顿了一下,继续说,“此间因果错综复杂,并不是由神来主导,人间也有法则,阴间也有规矩,马大阴魂不散须得按照阴间律法腰斩为夷,廖明背弃信仰需要人间律法处置。而导致这一切果的,都是因,但究竟因是什么,果又是什么?绝不是看一件事情能看出来的。”

季眠似懂非懂,听得云里雾里,“我有点......不明白,或许明白了,但......”

“无碍,我有时,也不太明白......”

泠鸩叹了口气,独自往前走着,季眠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你为何,日日都要饮鸩酒?”

泠鸩站住,并没有回答他,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七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要喝鸩酒?你名字里的‘鸩’字就是这么来的吗?”

“季眠......”她喉咙有些沙哑,但已经在尽可能地掩饰,“你知道,饮鸩止渴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泠鸩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我的意思是......你下次别搞什么装神弄鬼的把戏了,是那几个小道士涉世未深没拆穿你,十几年的圣贤书读到哪里了?”

季眠听到这些,赶紧追了上去,“这和读书有什么干系?我觉得我做的挺真的,总归是有效果,这你承认吧!”

“别说了,吵死了!赶紧驾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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