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圣帝庙的静室里漆黑一片,但传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如同暗夜中的鬼魅一样。整个庙宇除了大殿内点着两盏长明蜡烛,其他地方都伸手不见五指,白日里辉宏万分的神庙,突然变得神秘诡谲,殿内的圣帝像都显得格外阴森,好像是恶鬼一样恐怖。
“他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莫要空口白牙污蔑人!”
“放屁!你竟然翻脸不认人!”
季眠起夜听见了不远处的静室传来声音,所以蹑手蹑脚走到窗下偷听了一番,虽然此事非君子之道,但圣帝庙这几日香火鼎盛,从开光那日死了个无赖,所有人竟然都相信这是圣帝显灵,所以每天都挤破了头要来上香,这个富商捐个几千两,那个达官纳个几百金,都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了。
他本从踏入泠鸩口中的此间,见识过鬼神之力后,对报应之事深信不疑,尤其是亵渎神灵后受到惩罚,这似乎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但泠鸩却摇摇头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刚准备要接受这种颠覆他不言鬼神的认知,却又告诉他也不尽然,这让他觉得十分奇怪。
“你不怕被天打雷劈么?这里可是圣帝庙!”
“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圣帝若是真的显灵,也不会责怪我的!”
这是廖明的声音。
季眠惊讶的捂住嘴,他心里有一个猜想,越想越觉得可怕,差点发出声音。
道士很是警觉,在屋里用手拦住了还要继续说话的其他人,然后冲着窗外喊了一声,“谁?”
屋里传来脚步声,朝着窗户走来的,季眠不知道怎么办,左右都没有能躲的地方,若是现在就逃跑,肯定会被发现。
就在窗户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他觉得两脚腾空,身子离开地面。
“何人在外面偷听!”廖明推开窗户,左右看了看,没有人,他咂嘴仔细想着,刚才明明感觉到外面有声音,怎么突然没人了,不可能跑的这么快,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
季眠此时被泠鸩捂住嘴巴,拉上了屋顶。他狼狈地坐在青瓦之上,泠鸩蹲在他身边,垂眸仔细听着楼下的声音,脸色在清冷月光的照射下更显的惨白。
“你......”
“嘘!”泠鸩没有看他。
只听见楼下的人说着。
“你觉得现在会有人相信你吗?连官府都不管,你就算去告也没有办法,有谁会相信一个无赖亵渎神灵而死是假的?那可是圣帝!保佑一方的圣帝!再说了,那尸体已经入土半月,不可能再翻案了!”
听到这里,季眠的心里“咯噔”一下,这和他想的竟然一样了,当真是那些慈眉善目的道士做的吗?他们不是圣帝的信徒吗?圣帝不是很信任他们吗?
怎么会这样呢?
“轰隆”
天上打了一个响雷,似乎是天人在对这几个道士表达怒火,一切都是那么巧。
廖明关上了窗户,气定神闲地说,“要下雨了!早些休息吧!别再痴心妄想了!若没有我,你们几个现在都在街边要饭!做人要知足!”
“轰隆”
又是一声雷。
屋顶上的季眠觉得这雷声格外响,就跟在身旁一样,再朝泠鸩看去,她闭眼紧皱眉头。
“你......你怎么了?”
泠鸩摇头,一手撑着膝盖站起来,一手抓住季眠的衣领,从屋顶上落了下去。没错,季眠觉得自己轻飘飘地降落下来,就好像有什么力量将他托起又放下一样。
双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雷、这雨都十分蹊跷,说来就来。
他想着或许雨季就是这样吧!
正想着,泠鸩朝他倒来......
“泠鸩!”他搂住泠鸩的肩膀,眼睁睁看着她吐了一大口鲜血在地上,血被雨水快速冲刷干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扶我......扶我回去!”
她没有了力气,浑身瘫软,现在只想回到屋子里,可下一秒她完全失去了支撑点,一股温热席卷她冰冷的身体。
原来是季眠将她拦腰抱起,往小厢房跑去,雨水太大淋在他脸上灌入了眼睛,他只猛地眨眼,很是痛苦,但没有放下她。
“轰隆”又是一声雷响。
泠鸩痛苦地缩在季眠怀里,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她眼睛被雨水打得模糊,疼痛刺激到神经,看着季眠的侧脸,似乎出现了幻觉。
“师兄......”
季眠没有听清,“什么?”
可泠鸩已经昏了过去,他冲进房中,赶紧将她放在榻上,用屋子里干净的帕子帮她擦着脸颊、额头、下颌......还有从灰白色衣衫中露出来的白玉一样的脖颈。
季眠的喉结上下抖动,赶紧转过头去,忙把帕子放在桌子上,心脏止不住的跳动,他慌忙用手捂住心口,企图制止不安分的心跳。
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每一次打雷,她似乎都有钻心的疼。从台州开始,她的身份变得越来越神秘,她似乎活了很久很久,但神和子不语,到底有什么关系?
越想越心脏跳得越快,他赶紧回到屋子另一头自己打地铺的地方躺着,背对着泠鸩,紧闭着双眼。
第二日一早,廖明就来到了厢房门口,季眠开门口瞧见他满脸的笑容,还没有开庙的时候他们就住进来了,如今也有半月有余,当初是圣帝座下的化身为老道士,与廖明周旋后接了二人进来,如今别说护法了,之前现身的圣帝也不知在何处了。
“廖道长。”
“季公子,昨夜下了好大的雨啊!”
“是啊!”季眠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担心他发现昨天自己偷听的事情。
廖明眼神飘忽,似乎有些尴尬,“季公子和泠姑娘已经在庙内小住半月多了吧!之前老道长托付我说,泠姑娘身子不爽,只是暂住.......”
季眠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道长这是要逐客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我们这里每天香客多,怕是叨扰了二位,毕竟病了还得静养!”
这明明就是下逐客令,季眠心中有气,尤其是前一晚听到了廖明并非是什么虔诚信徒,是个不折不扣的阴谋家。
“道长的意思我明白了,待我找到客栈,立马搬离。”
廖明也不装了,听到这话马上挎着脸,“呵,还请稍后就搬离吧!”
“你......”
许是声音太大吵醒了泠鸩,她疲惫地睁开眼睛,从身后拿出一个钱袋,里面的银两撑得钱袋快要崩开,“季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道长的意思是这个吧!”
廖明马上扬起笑脸,点头哈腰地走过去接过钱袋,“还是泠姑娘聪明!”
“拿了钱我们能再住几日吗?”
“可以可以,想住几日就住几日!”说罢,他捧着钱袋走了出去。
季眠很是气愤,用力关上门,坐到椅子上,“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个货色!亏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什么好人!”然后有些委屈,“你还给他银子?”
“在人家这住着,本就要给钱的。”
“可你不是说圣帝是你二叔吗?”
泠鸩坐了起来,走到季眠身边的桌子上倒了杯水,“亲兄弟还明算账。”
季眠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都这样了!谋财害命!圣帝不管嘛?”
“噗......”泠鸩着实被他吓到,“你这悲天悯人的心啊,快赶上菩萨了。”她用袖口擦了擦嘴,“神仙很忙的!”
季眠站起来,眉头皱成了川字,突然就往外走。
泠鸩赶忙问,“你去哪儿?”他没说话,泠鸩又补了一句,“你回来给我带壶酒!”
其实季眠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众目睽睽一个人被害死,而凶手却敛财成性逍遥法外,竟然没人质疑。
虽然那无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一条人命,就算是因果报应,也不该有如此下场。
县衙他再熟悉不过,只要能找到人证和物证就能翻案,可要怎么做呢?
有了!
他抬头看了看阴郁的天,虽然是白日,但也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