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始慌慌张张将小女儿送去了大女儿家,大女儿朱怡嫁去了袁家,袁家是开武馆的,大女婿袁承栋更是勇武,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或许也是因为他阳气重,平日里恶人恶鬼都怕他三分。
他接到朱家小厮报信,赶紧就在巷子口等着老丈人和小姨子,听到马车的声音赶紧走过去相迎。
“岳丈,小姨!”他手忙脚乱,“当真是恶鬼作祟?”他还是下意识不敢相信,伸手去扶朱始下马车,边说着,“是不是,那人诓骗你们!万不可轻信啊!”
“他们与怡儿说的一样,且将那恶鬼样貌说得一清二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朱始把带着兜帽的朱怡推入袁家,“你夫妻二人好生照顾她!”
袁承栋看到了兜帽下面黄肌瘦的脸,便是一惊,“小姨怎么这副模样了?”
“还不是那恶鬼做的!”
“快快快!”他忙将朱怡引进家中二楼。朱始不敢久留,怕被那恶鬼发现,寻着就来了。
季眠按照泠鸩说的,走到两个镇子必经的那座桥上,手里拿着木棍,稳稳站在中央,仿佛是镇守城关的将军一样。
他心中发怵,但想起泠鸩说他救不了世人,便也壮着胆子死死盯着前方。
眼看已经到了三更天,他想起小时候老家的人总说三更天阴气最重,百鬼作祟。不由得紧张。
一股恶臭味慢慢飘来,窜入季眠的鼻中,他顺着味道的方向看去,一个和泠鸩形容的一模一样的东西飘来。
那东西极丑,面色黝黑,眼珠突出,呲着黄牙,赤足红袍,缓缓而来。
季眠不由得惊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鬼,如果泠鸩不是鬼的话。
红袍恶鬼欲过桥,季眠警觉,挥起木棍给了它当头一棒,他对季眠能看见它十分惊讶。想要攻击,却发现他身上有金光护体,手里的木棍似是法器。
难不成是桥神?
他开口游说,“上神体恤,我只是一个未转世的游魂,想要过桥!”
“你这恶鬼!害人不成还说谎!”季眠又给它当头一棒。
红袍鬼没了办法,几次想要遛过桥,都被挡住。眼看着要卯时鸡叫,它急得焦头烂额,那眼珠似是要掉下来一样。
鸡鸣前,倒夜香的周四通常都会挑着两桶夜香过桥去,红袍鬼灵机一动,扭了扭身子化作一缕烟钻入了粪桶。
“何人!”季眠喊了一声。
往日里周四倒夜香经过这里从来没有人阻挡,也不晓得为何今日会站着一个手拿木棍的人,看上去很不好惹。
“老爷!小的周四,倒夜香。”周四不知此人来历,习惯性地点头哈腰。
倒夜香?季眠看他的挑子下两只木桶,泛着臭味,直让人干呕,这时季眠全然忘了泠鸩的叮嘱,赶忙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得嘞!”
待周四走后,他又一本正经站在桥少盯着四周,殊不知红袍鬼早已逃出生天。
朱怜只感觉屋外熟悉的一股风刮过,她警觉起来,知道它来了。
慌张之间连忙钻进了袁家阁楼的石柜中。
只听见屋里的窗户被风吹开,一股恶臭飘来,有东西站在阁楼上“咚”的一声。
朱怜不敢说话,更不敢呼吸,双手捂着嘴浑身冒冷汗。
那红袍鬼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停在了石柜前,“娘子,你藏在这里吗?”
朱怜全身发抖,没有回答。
红袍鬼咯咯笑了笑,“他们把你藏起来了,害我到处找,我找遍了镇子都没有,得知你来了这里,我赶忙跟来!”它边说边在屋子里走,阁楼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让人头皮不禁发麻,“到这来必须要过桥,那桥神不让我过,还打了我好几下,我为了见你可是千辛万苦。”
朱怜还是不说话,但眼泪已经止不住流了出来。
突然,红袍鬼冲到石柜前猛的敲了几下,吓得里面的姑娘尖叫了一声。
“你跑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你躲在石柜里又如何?”
袁承栋在楼下听到了声响和尖叫,连忙拿着刀跑了上来,他瞧不见红袍鬼,只看见屋里空空如也。
“小姨!你在哪儿?”
朱怜抓住了救命稻草,在石柜里喊着,“姐夫!救我!”
袁承栋将石柜打开,把朱怜扶出来,“你怎么在里面?”
“呜呜呜……它来了!它来了!”
“什么?谁来了?”
“那个恶鬼,它找到我了!”
袁承栋警惕起来,“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
“姐夫你看不见它,我却能看到,它就在你面前!”
袁承栋可不怕什么恶鬼,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挥起刀向前砍去。
红袍鬼似乎害怕袁承栋砍它,赶紧躲开。朱怜见状忙指着东边,“姐夫!它在那!”
袁承栋又挥刀一砍,正中红袍鬼的额头。
“砍到了!砍到它额头了!”
此时袁承栋心中也是一惊,因为他切切实实感觉到刀砍在东西上的顿感,原来当真有鬼!可这鬼也不值一提,轻易就砍中了。
“他在我这边!姐夫!砍这里!”朱怜又指挥着。
几个来回,红袍鬼又被砍中了肩膀,实在抵不过袁承栋,慌忙逃离。
朱怜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心想着他这下总不会再来了。
季眠站在桥上一直等到天亮,正沾沾自喜自己完成了任务。泠鸩走来眼里带着责备。
“你来了!我没放他过去!”
“你已经放他过去了!”泠鸩似乎有些生气,“我让你仔细你为何不听!”
季眠一头雾水,他回想晚上的情形,确实没有放红袍鬼过桥。
“我听了的!”
泠鸩沉了口气,“我跟你说了,任何能装着它渡桥的东西,都不能放过!”
“没有啊……”
“它已经藏在夜香桶里过桥了!”
夜香桶!季眠这才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夜香桶,又仔细想了想,胃里翻腾,差一点吐了出来。
泠鸩很是嫌弃地躲开。
“它还……它还真不挑啊!”
“你若守住,今日城隍点卯就能抓它!”她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你…….唉!”
季眠也很是悔恨,“那怎么办?”
“恐难善了!告诉朱始,若他还来,就写状子,去城隍庙告状,求城隍老爷出兵抓鬼。”
又一夜,朱始请了泠鸩、季眠在袁家等着那红袍鬼,四人在楼下静待,楼上又是朱怜一人。
子时一到,果然屋子外又刮起一阵邪风,伴随着恶臭冲上了二层阁楼。
朱怜心生恐惧,却想着楼下有人能治这恶鬼,也壮起了胆子。
只瞧红袍鬼额头和肩膀都缠了布,是袁承栋用刀砍的。它这次来并没有调戏朱怜,而是站在窗边恶狠狠盯着她。
“你这妇人!忒没有良心!既然你如此无情,我今日便要了你性命!”
说罢,红袍鬼冲上前动手殴打朱怜,朱怜躲不了,趴在地上哀嚎。
四人听见声音冲上二楼,看见红袍鬼正骑在朱怜身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朱怜脸颊已涨红,似是要断气。
泠鸩掌中有符,隔空打去,红袍鬼见状松开朱怜只顾逃命。
朱始上前扶起女儿,父女二人抱头痛哭。
季眠看向泠鸩,“这恶鬼想要人性命!”
泠鸩脸色一沉,“这鬼杀人未遂,按律当死,你们用朱砂在黄纸上写一封状子,到附近的城隍庙中上三柱香,再将状子烧掉,城隍老爷便会接状。”
季眠不解,“鬼已经死了,又何来再死?”
泠鸩言,“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季眠追问,“何为聻?何为希?何为夷?”
曰:“聻为鬼死后之精魂,无色为希,无生为夷,夷为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