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云: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则为希也......
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泠鸩喜欢夜晚,所以白日里赶路会勤快一些,等到深夜伸手不见五指时,显得格外放松。这一路上季眠和泠鸩真正交流的机会不多,不知道泠鸩怎么弄来了一辆马车,她总喜欢冷着一张脸坐在马车外驾车,两眼幽幽望着前方,似乎心底总有什么事情一样愁怨,等换到季眠的时候,她又一言不发回到车里休息。
只能等到晚上,月亮高挂于空,周围安静下来,没有了任何生物的喧嚣,才能说上几句话。
“泠鸩,你......”季眠要说,但说不出口。
泠鸩坐在马车外盯着月亮,“没想好就不要说。”
“哦!”被她怼回来,季眠有些丧气,于是换了个问题,“你每次都神出鬼没的,我以为你会用什么别的方式去台州,没想到还是坐马车。”
她表情动作都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幽幽地说,“我若不带着你,早就到了......”
“你是说我是累赘?”
“算不上,累赘倒也没这么麻烦。”她说话直白,让季眠好生受伤,“往日去台州要几日?”
季眠思索,“少说八日吧。”
“我们走了几日?”
“三日!”
泠鸩叹了口气,回到马车里闭目养神,“如果你觉得还慢,下次我土遁带你直接去台州城门口。”
这话一出,季眠怔住,忙趁着月光看周围的环境,不远处城门写着东瓯,他才意识到竟然已经离台州很近很近了。慌忙回头喊着,“这是什么道理?”
“明日休息一番,晚上可到台州......”泠鸩声音从马车里传来,“莫要扰我休息!”
台州朱家朱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叫朱怡,小女儿名叫朱怜,姐妹俩到了年纪都嫁做人妇,大女儿嫁到了隔壁镇子开武馆的袁家,小女儿则嫁给了本地经商的商户何家,何家老爷做生意常年在外,也就留朱怜一人打理家事,所以朱怜也常回父母家住着。
可这朱二姑娘这段时间很是奇怪,不过半月,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都凹陷下去了,没有什么精神,仿佛被什么东西吸了阳气一样,平日里说话做事倒没有什么异样,但总是突然间开始惊慌,随即眼神又变得迷离,整个人混混沌沌,失了神一样。再清醒时已经是第二日。
她总说自己被恶鬼缠身,但谁都没看见过,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全以为朱二姑娘是得了疯病。
泠鸩和季眠到了赶到台州的时候已到戌时,马车被一股阴风绊住,这阴风与泠鸩当年所化的不同,他能感觉到明显的阴冷和一股恶臭味。
这风划过马车直往前去,季眠要追,泠鸩探出身子拦住他,“莫慌!”
“这是什么?”
“恶鬼......”
“恶鬼?”季眠瞪大眼睛,“那.....那你就看着他走了?”
“那你去吧,你有啥法子抓到他吗?”泠鸩松开了手,十分挑衅地看着他。
季眠赌气般摇头,“可不是有你吗?”
她冷笑,“这是阴间的事,我若都管了,城隍爷和阎王做什么?喝西北风?”
“这......”季眠说不出话,泠鸩说的不无道理,可那恶鬼阴气极重,连他都感觉到,难不成就这么放他走了?
泠鸩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漫不经心跳下车,往恶鬼的方向走去,“你想渡世人,世人未必想让你渡,季眠,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轮回。即便是鬼,也不能为所欲为。”
“你去哪儿?”
“既然你这么担心,那就去看看罢!”
两人一前一后追随恶鬼的痕迹,一路到了朱家的阁楼,阁楼外有高墙,只瞧见那二楼的窗户被打开,里面一声惊叫。季眠自己比了比墙的高度,“定然不是人,这墙翻不过去!”
“只是你翻不过去!”泠鸩每次回怼季眠都十分无奈。
此时,阁楼里传来女子的求救声,“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怎么只听到女子的声音?她莫不是在自言自语?”
“你能看得出那阴风是恶鬼,却还是灵性不够。”说罢,泠鸩双指并拢轻轻在季眠后脑点了一下,季眠只觉得自己五感似乎被打通,一股清气直冲天顶。
再抬头往阁楼望去,竟然将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粗哑的声音说,“娘子,这半个月我日日与你欢愉,你怎么还不从我?”
“我非自愿,是你日日纠缠与我,用幻术迷惑于我!”
“是吗?我何时纠缠于你了?”恶鬼反问。
只听见朱家姑娘声音突然没有了力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相公.....你没有纠缠我,奴家和相公在一起很快乐......”
“是嘛?那相公好不好?”
“好......相公待奴家最好了......”
季眠听着不对,想翻墙上去又无奈自己不会武功,慌忙之间捡到高墙外的一块石头,直直砸了上去,石头穿过窗框落入了屋子,掉在地上清脆地声音让朱姑娘回过神来,又开始惊叫。
他松了口气,转头就要往朱家宅子正门走去,泠鸩拦住他,“你做什么?”
“我得救那妇人啊!不然那恶鬼要欺负她!”
“季眠,你当真觉得你救得了世人?”
季眠摇头,“我救不了世人,但如今我站在这,我能救她!”泠鸩看着他冲进朱宅,愣了好一会儿神,眼底划过一丝悲伤,又皱眉跟了上去。
朱家老爷夫人听闻外面有人闹事,说有恶鬼缠上了自家小女儿,其实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只有朱怜自说自话,他们也实在是束手无策,如今听到有人与朱怜言语相似,慌忙出去亲自接见。
季眠原被家丁拦着,朱老爷朱始赶紧喊了声“放手”,他扑了个空,趴在地上,抬头瞧着朱始,“阁楼里那个姑娘!有个恶鬼调戏于她!快去救她!”
“你说的当真?”
泠鸩面无表情扶起季眠,站到朱始对面,“那恶鬼赤足,穿着身红色披风,长相丑陋至极,见你女儿夫婿在外地做生意,垂涎美色,所以每日都来骚扰。你女儿无力反抗,被它所迷,想来,已经有半月了吧!”
朱始仔细一算,确实是从半月前开始,女儿变得不太正常,一会儿又喊又叫,一会儿又痴笑说胡话,找了神婆来看也看不出什么,都以为她是得了癔症。
“确实!难不成真的是恶鬼?”
泠鸩从怀里拿出一道黄纸朱砂符,手指在上面划了几道,“现在赶紧拿去,贴在你女儿房门口,那恶鬼便能散退一时。”
“只是一时?那小女之后怎么办?”
“你大女儿的夫婿袁家,在河那头的镇子,立刻将她送去袁家,我自有办法,让那恶鬼无法跟去!”
朱始松了口气,赶紧带着夫人给泠鸩和季眠行了个大礼,慌忙喊着,“多谢仙姑!多谢仙姑!”说罢赶紧照着泠鸩说的去做。
季眠歪头看着泠鸩,有些想不明白,“你不是......不想救他们吗?”
泠鸩没有说话,叹了口气往回走着,季眠跟了上去,“可你说,阴间之事不归你管,你怎么又管了?”
“你废话永远那么多吗?”
“你还是不忍心对吧!”
泠鸩咬咬牙,“你还想救他们么?”
“想!”他凑上去,“我要怎么做?”
“少说点废话,按照我说的去做!”泠鸩将他的手打开,在里面写了一个“令”字,然后随意捡了一根木棍放在他手里,“你握着这跟木棒千万不要松手!等一会儿你就坐在那边的桥上,如果看到一个红衣服的恶鬼,就挥棒打他!切记,万不能让任何能装着他渡桥的东西过去,否则,人你是救不了的!”
季眠似懂非懂,被推上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