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从前朕觉得你白,认为你是胡奶结成冰晶的白,是雪中调了椴蜜的白,今日见了你吃这鲜荔枝,才明白,你是荔枝白肉晶莹剔透的白,其洁若霜,凝脂无暇。”李隆基陪杨玉环坐在罗汉床上,杨玉环用她白莲花般尖尖的手指,一边喂李隆基,一边自己吃。案上鲜红的荔枝壳里,还残留着透明的甜腻汁水。
“万岁,妾享受这等待遇,真是千年修来的福气。”
李隆基问:“爱妃莫不是什么古灵精怪的转世?跳起舞来,宛若神仙。”
杨玉环答:“若妾身当真转世,想必是为了来找殿下报恩的。”
李隆基问:“哦?爱妃想找朕报什么恩?”
杨玉环笑着不答,将她的花容月貌凑近,嘴唇轻轻覆上皇帝脸颊。李隆基身子一震,将手里把玩的如意丢在案上。
高力士和谢阿蛮从房间里退出去,在门外将门关严,两个人颇有默契,静立在门外等候。
半晌,听到屋内传来闲谈的声音。
“万岁,听说,给妾送荔枝的驿马踏坏了庄稼,有人上奏,万岁却责罚了上奏的大臣。妾真罪该万死,因口腹之欲,致君臣不和。”
李隆基笑道:“何出此言,是杨中丞长舌传给爱妃的吧。那长使接到朕的敕文不肯让长林署的监事们走近路,让他们行官道绕环山,进山再出来,要多跑一天的马,司农司已经为踏坏庄稼的事情跟朝廷为百姓申请了补偿,县官还拿此事做腔做调,上纲上线,你说,朕能不气么。朝廷要采办点吃食,就影响国计民生了,他也不想想,朝廷禄米养着他一家老小,是干什么用的。”
“万岁别生气了,我新想了一首曲子,想奏给万岁听。”杨玉环熟记刚进宫时女官说的话——后宫嫔妃切莫议政。她赶紧调转话题,用别的事哄李隆基开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拢住皇上的心才是最重要的。有了荣宠,就有了一切,她唯一的事业,就是保持住现在皇上对他的宠爱和信任,别的都不需要她来操心。
可是朝中有一个人为了这事苦思冥想,那就是御史中丞杨钊。他靠自己的能力做到今天的位置,但与杨玉环在后宫中受宠的关系密不可分。他从来都有这样的能力,但人生不是从来都有这般青云直上的机遇。他绝不允许自己背后这棵大树,被任何人撼动根基。
跟随李林甫做事的他,深知朝廷中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明面上动一个人,实际上要得罪好几个旁支,但如果私下里这个人出了问题,那他的亲众巴不得立刻跟他脱离关系。
杨钊用采访使的身份,到永宁州去了一趟,又用御史台的关系,查了些人。手上没沾一滴血,就让上书的大臣哪凉快哪待着去了。巧的是,李林甫也烦他,给他直接贬到幽州去了,漫长的寒冬时节,不知道那个老书生受不受得了。
但没人在意。
驿马还是年复一年地飞奔在长路上为长安送来新鲜的红荔,埋葬人和马的路边,开出粉饰太平的油油的黄花,熙风吹过,它们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早已习惯被遗忘在历史的河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