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路两头通，走在其中，风由上而下吹过。
这儿白天是老大爷大妈们乘凉闲谈的地方，有些角落里还有遗落的竹扇子和磕完的瓜子壳。
空气中夹杂着一丝烟草的味道窜进拧着秀眉，低垂着脑袋往上走的人的鼻间。
俞子衿全然没注意到站在路口上方的电杆下凝视着她的人，等她走上来手里的一根烟正好燃尽，抬手投进垃圾桶。
上周五在奶茶店门口看见她，晚上本来要来找她的，结果碰上肖泽生那档子事儿。
她闷着头走，撞上来人的胸膛，慌忙连连道歉，头顶传开清冽的声音，他学着信奉神明的老人的口吻，喊着：“俞子衿小朋友的魂，快回来～”
学得像模像样的，只除了嗓子里按耐不住的笑意。
“俞子衿小朋友的魂，还回来～”
季飞扬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手提袋，他刚帮外婆收完摊子，想着来这儿等俞子衿，结果就看见姑娘失魂落魄的出现在巷子里，走得那叫一个步伐沉重，短短的一小截路，愣是给她走出了爬天梯的感觉。
在俞子衿的印象里，季飞扬很少笑，但他笑起来很好看，不算浓烈的笑意里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玩味，痞气不着调得很，但此刻她却觉得这抹笑格外让人心安。
看着突然扑进怀里的姑娘，季飞扬顿时收起收起笑，不知所措起来，“俞子衿，这可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啊！我可没占你便宜”
说着他才把手搭在她肩上，轻拍着，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了。
姑娘不算矮，高出他的肩半个头，但她纤瘦得很，他将人整个圈在怀里，别人看不到一点儿，“别怕啊，我在”
季飞扬习惯穿黑色的衣服，他身上的黑色短袖款式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甚至有些沉闷，但却让人觉得安全十足。
怀里的人并没有多停留，再次抬头看他，湿红的眼眶里布满担忧，她的声音可小，诺诺的问了一句，“你会被抓起来吗？”
“不会”他抬手抹掉她挂在眼尾的泪珠子，笑着回答，“我没动高粤，那天也只是去跟他说清楚，是肖泽生那小子，周末冲动和他的人起冲突，把人刺伤了。”
“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儿，梁局长亲自处理，祖父那边我也拜托他帮忙了，”
肖泽生家里没什么人，就一个年迈的爷爷还有个小妹，父母都在外面务工，他出事真没人管。
其实他家里情况和俞子衿挺像的。
“子衿小朋友，这么关心我呢，还哭鼻子，”
“没哭，这是风吹的。”
“哦，风可真大呢，走吧，送你回去。”他递出手，姑娘犹豫几秒，轻轻给他拍下去，抬脚往前走，他无奈的把手插进口袋里，跟上。
前面的人走着走着，郑重其事的回头，语调严肃，只是声音依旧温软：“季飞扬，你可要记住了，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能违法乱纪”
“记住了”他虽然不知道俞子衿到底为什么一直要强调这事儿，但还是斩钉截铁的答应“我一定会做个好公民的，行不？”
送她到居民房楼下，季飞扬把手里的袋子塞进姑娘的手里，“这是生日礼物，下周我要和老爷子出去，不能给你过生日，礼物你先收着，回来我在给你补过一个，不准拒绝”
她捏着袋子，无所适从，“我从来不过生日的。”
从小到大并没有人特意记得她的生日，小学时，俞顺过生日，家里给他买了蛋糕，小姑娘因为好奇，从刚拆封的蛋糕上抽了一块儿巧克力，俞顺哭了好半天，他们都责怪她。
少年上前轻揉着她的脑袋，真像极了哥哥对妹妹一般，“俞子衿小朋友，那是以前，以后，你的生日我都给你过。”
“这是、裙子吗？”她脸上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平淡的开口问道。
一个小众品牌的设计师款，是和季纭一起上街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挂在玻璃橱窗里，干净的月白色，设计简单，不冗杂，他几乎是一眼相中。
季飞扬觉得自己太了解俞子衿了，她不喜欢，尽管表现得不明显。
可是这条裙子她穿上一定会很好看。
而且季飞扬从来没见她穿过裙子，“觉得很适合你，所以”
“我很喜欢，谢谢，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呢，得好好保存着”
“你不穿吗？”
姑娘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有情绪上来，她尽量隐藏，不露半分出来，“我穿裙子不好看”
少年眼眸微凝，顿时严肃，“谁说的，瞎他妈放屁”
哪有公主穿公主裙不好看的。
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今天晚上能看见季飞扬，她很开心，至少他没出事。
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转角处，她才转身上楼。
外婆刚刚躺下，俞子衿洗漱好，去跟她说了会儿话。
季飞扬出现的频率挺高，外婆三句话两句都是和他相关的，使劲儿夸，只不过俞子衿总觉得想笑，外婆眼里的季飞扬和她所认识的那个差别也太大了吧！
什么害羞腼腆，彬彬有礼这些词确定可以用来形容他？
明明那么张扬的一个人。
只能说他在外婆面前装得很到位，外婆那辈儿的老人约莫都喜欢憨厚老实善良上进的孩子，他就照葫画瓢装上了，真是。
“阿媛，这周你去车站接一下弟弟，你爸爸把他送回来了。”
“我知道的。”周艳已经打了几次电话回来了，千叮咛万嘱咐的，甚至破天荒的往家里打了一笔钱。
即便知道很多事情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轨迹在发展，俞子衿还是有些不舒服。
倒不是因为不喜欢俞顺。
她这个弟弟性子比她还要沉闷，除了小时候不懂事爱哭闹耍脾气，上小学之后像变了个人一样，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相处。
这次俞平应该是欠了不少钱不然不会把儿子送回老家，照夫妻俩宠儿子的程度，这么急哄哄的把人送回来，只怕是俞顺已经跟着吃了不少苦，与其在外面跟着他们漂泊，把人送回来倒是不错的选择，夫妻俩的算盘打得很精。
回屋，俞子衿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房子，其实外婆的这个老房子挺值钱的，应该说越往后越值钱，如果他们没有早早的把房子抢去卖掉，那等政府划定拆迁区域的时候，他们还能多得一笔钱。
那条裙子拿回来就被她塞进衣柜了，甚至没有打开看过。
夏季闷热，雷雨多发，半夜下起暴雨，短暂但猛烈，老房子没有空调，闷热得很。
脚心传来的刺痛生生把人疼醒。
睁眼已经出了一身汗，抱着膝盖在床上坐着捶打了好久，才稍稍松快一些，忍着疼下床找止痛药和膏药贴。
动静很小，但还是把隔壁房间的外婆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