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衿垂下头,等季飞扬和医生说完,跟着他走出诊室。
“你在大厅坐着等一会儿,我去药房给你拿药。”
季飞扬走在前面说话,俞子衿看不到,没停下脚步,原本就还没好的额头又撞上他的背。
疼得她眼泪花子在眼眶里打转,抬手轻捂着。
今天果然不宜出门。
季飞扬无奈,俯身挑起她的下巴,盯着那处仔细检查,没出血,还好。
“走路不看路?”
“是你突然停下来,我才没”
“是是是,怪我,怪我,说说吧,谁打的?你们学校不是管得很严?”
俞子衿向后退开一步,和他隔出距离来,没回答,反问道:“你、为什躲起来哭鼻子?”
季飞扬脸上一热,果然被她看到了。
上前一步,横在她身前,微微低头,凑到她眼边,压低了声音,“老子那是被风吹的!懂?”
“喔”
俞子衿得盯着他的嘴唇看才知道他说什么,浅浅的呼吸扫过脸庞,两人视线撞上,季飞扬强作淡定,慌乱的带着些许尴尬移开。
取药回来,她就坐在排椅上,安安静静的,也不东张西望,眼睛里平淡得毫无波澜,探不到底。
他出现在俞子衿的视野,俞子衿就会看着他。
只看着他。
澄澈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尤其是自己跟她说话的时候,因为听不见,所以她总会聚精会神的看他在说什么,即便她对每个人都是如此。
少年小心细致的在她的脚踝处贴上创可贴,细细的一道口子,不算严重。
俞子衿一共见过他三次,但总会有种和他认识很多年的感觉。
头顶传来女孩细细柔柔的声音,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干嘛,想认识我啊!”季飞扬趁机打趣她,表情贱贱的,给她放好裤脚,起身坐她旁边,慵懒的用双手撑在椅子靠背上,“俞、子、衿,你——看上我了?”
俞子衿不接他的浑话,她很知道怎么让他收起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家里人生病了吗?”
他身上有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眼下乌青,眼里还有红血丝,看样子在医院不是一两天了。
季飞扬收起调笑,嗓子里轻应一声,“嗯”
俞子衿听不见,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他无奈勾唇,点头。
不用想也知道是很亲的人,不然他这么傲娇的一个人也不会偷偷躲起来像个小孩儿一般哭鼻子。
“季飞扬,杨女士病房里来了两个人,你去看看,我们看她情绪不是很好。”
俞子衿看见护士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喊她旁边的少年。
季飞扬起身,走出去两步又折回来,突然拉她的手,一笔一画的写自己的名字。
季飞扬——
“飞扬跋扈的季飞扬。”
“记住了。”
看着少年跟着护士跑走的背影,俞子衿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竟然是季飞扬?
职高那个季飞扬。
为什么连名字都这么的熟悉?
俞子衿尝试接近他,可记忆里确确实实没有这么一个人。
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在和他有什么瓜葛。
总归梦里陪着她的那个模糊身影不会是季飞扬这样混吝的人。
周一早上,肖泽生给俞子衿带修好的助听器回来,没收钱,他说是朋友家的店,免费给她体验一次。
升旗仪式闹事的一批人全被拉上台,挨个通报批评。
肖泽生和高粤分别当着全校的面读检讨书。
但是不是真的检讨谁知道。
肖泽生的检讨是早上他从陈昕那里拿的,写得可谓是感人肺腑。
职高的一群人窝在矮墙边,听着他们念检讨,主要是听高粤念。
平时拽得跟谁欠他二五八万似的,现在还不是照样该反省反省,该认错认错。
“真看不出来啊,这姓高的还有两副面孔呢!”
“八成是受他那个校领导舅舅胁迫的!”
“怂货,换我们扬哥,那谁胁迫也不好使啊!”
“就是,”
“话说他啥时候回来?”
周毅沉默一瞬,昨天他去医院找季飞扬,听他的语气怕是笃定不回学校了。
……
“子衿,你身上怎么有股火锅味儿?你去吃火锅了?”
俞子衿略显尴尬,她来时明明洗过澡换过衣服了,“嗯”
估计书包碰到的那块儿没清理干净,赶着来上晚自习就没来得及。
找来找去,俞子衿还是在三岔口那家火锅店打工,离家近,而且店家是一对老夫妻,人诚恳。
从前就很照顾她,有人来查也只说是家里亲戚来帮忙。
生意好的时候,他们还会给发奖金,俞子衿就拿到过两回,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其中的一些不合理之处,比如偌大的店,几个服务员都被拖欠过工资而她的工钱从来没有被克扣过,还有三岔路不太平,但她却从来没被骚扰过,每次走夜路都是安全到家……
梁薇因为肖泽生让陈昕给他写检讨的事情,连着一周没有搭理人,肖泽生私下示好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肖泽生,打篮球!”
“不去,”他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盯着斜前方的背影看,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大小姐究竟在发什么脾气。
明明是她不答应给自己写检讨书,他才花钱去找副班长帮忙的,害他损失一顿饭钱,这家伙自己还气上了。
俞子衿回头,对上他有些哀怨的眼神,朝旁边的梁薇问要不要去洗手间。
“子衿,我刚叫你,你不是不去?”
“现在有点想去了。”
“那我陪你去吧”
俞子衿见她合上书,要起身,赶紧拒绝,“不用不用,你学你的。”
俞子衿前脚出教室门,肖泽生就提着数学习题集往梁薇旁边凑。
“哟,体委不去打球,开始搞学习了?”
“少管,玩儿你们的去。”肖泽生啧一声把外面等他的人全赶走。
下午,教室人不多,去吃饭的都还没回来,就几个人。
把手里的习题册推到梁薇眼前,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句话:月末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你说,哥都给你实现咯!
梁薇恨他一眼,没理。
肖泽生:别气了,晚上一起回家?
梁薇:没气
肖泽生:骗鬼呢你。
俞子衿回来,肖泽生已经不在教室里,梁薇也不见人影。
两人直到上晚自习的时候才回来,奇奇怪怪的。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和好如初了。
奇怪的相处方式,奇怪的关系。
公交车先经过职高,才是实验,俞子衿是最后一个上车的,车上没位置。
她只能站着。
这段时间都有积极的去医院复健,腿伤好了很多。
站十多二十分钟不成问题。
谁知道司机是个热心肠的,喊道,“那三个小伙子,把位置腾出来。”
车上多半是学生,都盯着他们三个,老弱病残专座,连这点公德心都没有。
“就是,没看见有人需要用?”不知道是谁来这么一句,三个人皱着眉不爽的打量车内的人,大家都慌忙移开视线。
三人都没穿校服,约莫是职高的,流里流气的。
俞子衿往人堆里退了两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两个老大爷见空出位置来,颤巍巍的去坐。
司机老王透过后视镜瞥一眼躲在人堆里的小姑娘,没再说话。
“操,还真他妈有人敢坐,果真是老不死的”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传进大家耳朵里,不过这次谁也没再吱声。
剩下空着的那个座位也没人敢坐。
三人中抽着烟的那个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职高的名声就是被这部分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年搞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