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苑纯净如水的眼眸激荡起层层涟漪,涟漪之下是累积了数十年失望的癫狂。
“不是的,师父。”他笑笑的摇摇头,神情温软地由上而下俯视着斑斓无双,“您有的选,只是您啊……从来、从来都没有一次,是选徒儿罢了。”
他温温柔柔地说着,眸中的通明映着斑斓无双失措的苍白面目。
“师父,徒儿回顾着往昔,发现您啊,从来是个好徒弟,却从不是个好师父。”
他微笑着,伸手将斑斓无双戳在他胸膛的手攥在掌中,鹿苑的手很冷,冷到仿佛他们不是站在东界大陆,而是身处冰天雪地的极寒雪境。
斑斓无双灰蓝色的眼瞳装着眼前的徒弟,在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斥责他的逾矩时,鹿苑就将她的手抓着生生甩开了。
从出生以来,这是无双掌门第一次被人甩开手,况且这人竟还是鹿苑。
她久久僵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腹部的创伤又疼了起来。
可她知道,自己怪不得鹿苑,他不像她,所求的一直不多,某种意义上来讲,鹿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好徒弟,比她要强。
可如今的情况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比谁都要清楚。
在西北雪境的那夜,祈求她的鹿苑用高热中迷离的眼睛注视着她,悲惨的模样一度让斑斓无双无双觉得自己是在与若干年前的自己对话。
可她当初已经做了决断啊,求之不得又怎么样?反正她这一生的所求都未得过。
她没有得,也决计不给。
很公平。
是很公平,如今她的公平也得到了公平的结果。
一生所求皆是失望的徒弟正站在她的面前,带着无可挑剔的动人笑颜,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你从不是个好师父。”
斑斓无双必须承认,她没法否认。
自己一身的伤都治不好的她实在不适合做一个师父,但为了灼华,为了白梧尊上,她只好硬着头皮接手了一个个徒弟,她教他们功法,却不跟他们说话。
隐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些苦涩,那些被白梧搁置,被白梧无视,被白梧放不进心上的痛苦好像找到了另外一种方式发泄。
很卑劣的发泄方式。
斑斓无双那时不觉卑劣,只是感觉畅快。
她原来那么早就发了疯,把自己的痛苦转嫁出去,又害了一个个无辜的灼华子弟,到了如今,不过是开始偿还她造下的罪孽,根本无从否认。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报应会落在鹿苑头上?
为什么偏偏是鹿苑啊……
斑斓无双此刻才近乎惨烈地意识到,她并不希望鹿苑这样对待她。
原来她也有软肋,也有无论如何都想维持的体面尊严,也有这样一个,哪怕天下人都唾弃她,唯独他,她不希望被厌弃的人存在啊……
鹿苑刚才甩开她的动作有些大,月白色常服的衣襟微微错开,他抬手整理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是刻意想让斑斓无双难堪,还是真的心中介意,他拍了拍刚才斑斓无双碰过的地方,他的前襟,就上沾染到了什么让他不喜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