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想过如若有朝一日自己命数尽了她的爱哭鬼叶言学该怎么办,可却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要失去他。
“叶言学!”掠景终于嘶声,死死抱住怀里渐渐失温的人,痛不能生。
一个狠戾的念头在她耳边陡然窜出,那声音愤愤道:
“我们不能失去他!不能!他为什么这么脆弱?!”
掠景大惊,她茫然地环顾四周,那声音并不停歇,不断道:
“与其惶惶不可终日失去他,不如我们先杀了他!再把他的魂魄拘在我们身边!这样就永远不会失去他了!”
这念头将掠景吓得一把放开了叶言学,像意识到了什么恐怖事情一样,她慌张地后退,一路撞倒桌案,直到自己紧贴着船舱的墙壁,遥遥望着躺在床上虚弱的人。
脑子里的声音依然喧嚣不止——
“杀了他!就现在!我们必须杀了他才能阻止失去!这是叶言学,是叶言学啊!不能失去他!不能!”
外面听到响动的纷家二郎急忙跑进来,结果就看见掠景和榻上的叶言学在舱内的两端,掠景靠着墙,满脸煞白。
“掠景前辈出什么事了吗?顾掌门在控着船呢走不开,听到声音让我进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掠景靠着墙壁颓然滑了下去。
“没事……”
的确没事,不过是,她的心魔而已。
照过心魔镜的人会被心魔吞噬,她当时身上附着叶言学给她的辟邪之物,所以没有当场发作,但心魔的种子却被种下了,如今叶言学濒死的一张脸,激得这种子疯狂成长了起来,竟然成了因为恐惧失去叶言学而想杀了他的心魔!
掠景叹息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怕的,她曾比这还要疯狂,已经死掉的心,心魔也一起死了,没想到有了在意的人,竟然连疯魔都变了花样。
她身体里有一早下给自己的束灵,就算她被心魔吞噬,也不可能伤害叶言学一根头发,她心里有数。况且……只要治好了他,这心魔不就没了吗?她肯定会治好他的。
然而第三天,叶言学的痛苦低吟和耳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掠景终于忍无可忍。
“我不会让你死的。”她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柔情的目光里混杂着狠毒的坚决。
乔施予说得对,她活了千年,早已看透生死飘渺,掠景绝不贪生,更不惧死,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不允许叶言学死。
“因为你值得有好的未来。值得好好活着。”
她喃喃,握紧腰间的陌刀。
俗世凡人须臾,想如她一般不死不灭绝无可能,然而不过是一场大病,总有那么一些力量是可以延长他的寿命的,她绝对做得到。
她把叶言学从头到尾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单手夹着这一团棉花包,另一只手做诀,把他包在灵力的屏障里,举步走出舱房。
“掠景前辈,你这是?”纷二郎诧异道。
掠景看向顾长屏:“行船还要十多天,我带他先走,到了西界我会找个地方通知苝欢来汇合,你们赶上再来找我。”
顾长屏赶忙拦住掠景,着急道:“掠景前辈,用灵流跨这冰洋就算是你也吃不消的!更何况还得分一半力量保护殿下,离了船就一刻都不能停,万一你力竭或是支持不住了怎么办?”
掠景摇摇头,摸了摸叶言学熟睡的脸庞,那些红疹被他们源源不断的灵力压制没有溃烂,但依然扩散到了脸上,只幸好叶言学天天睡着,不然要他看见自己宝贝的漂亮脸蛋变成这样,非要气得吐血不可。
“长屏,我可以的。”掠景淡淡的。
顾长屏哑然,冷酷无情的煞神在望着叶言学时,眼里的光柔和得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纷家长子纷纭犹豫了半刻上前道,“前辈,我们是西界人,对那里比较了解,您到了西界,只要是见到双鱼纹样的图腾,那便是纷家的领域了,您拿着我们的符令,有双鱼纹的地方就会接待您,有什么需要做的,就安排纷家门生去做。这样我们到时候也方便找到你们。”
纷纭说着将一块刻着双鱼的玉佩交给掠景。
掠景收下,淡声道:“我不知道苝欢找到办法没有,但我有。到了西界你们尽快来,安置好言学我就去找能救他的人。”
顾长屏使劲点头。
掠景抬眼看住她,轻声道:“顾掌门,保护好你自己。”
煞神的关心来得突然,顾长屏无比惊讶。
只见掠景从眉心抽出一道灵流来,苍白的手指一转,将那道微微有些发黑的灵流凝结成一张小符,然后将它交给顾长屏。
“我到底是不详之身,你不是叶言学受不住我的元神,我凝了一道傀儡符替你挡灾,希望……不会反而害了你,我这人……总是有意无意会伤到别人。”
顾长屏捏着那张符,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掠景夹着叶言学,转身就要走。
“掠景前辈……”
身后的顾长屏喊住她,掠景回头,看到这个年轻的掌门正眼含泪光对她微笑。
“你不会害了任何人,蘭殿下不是在你身边吗,他是你的福星。”
掠景微微颔首。
“还有……掠景前辈,谢谢你。”
“你总是救他,我应该谢谢你。”掠景轻浅地抿了抿唇,抱着叶言学转身,腾入了浓浓的黑色罡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