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甄平眯着豆豆眼,再次站到了安平谷的寨门口,看着寨墙上斑驳的痕迹,他的内心久久的不能平静,从今以后,他便是这个山寨中的一员,或者更确切的说,他们一家老小都是这山寨中的一员。
让无极甄氏,做出这一决定的,只是一块木头牌牌,以及木头牌牌上的一行字:欠粮万石,限三月之内结清,旬日之内,某在安平谷中要见到甄平及其全家老幼,一切照做,从此两清,否则,三月之后,无极甄氏鸡犬不留!
做为一个耳目遍地的甄家之人,常山乃至冀州最近发生的事情,甄平都是清楚的。攻打安平谷的官军大败而回,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兵败之消息传入洛阳,一纸诏书随即而至:皇甫义真耗费钱粮、缴贼不力、兵败误国,收回左车骑将军印绶,削夺封户六千,自接到诏书之日起,回京述罪。
这些消息汇集在一起,意味着什么,甄平这个聪明人太清楚不过了:自此而后,冀州地面上,暂时已经没有官府的力量可以和光武洞的贼匪抗衡。
甄平把家人聚于堂屋中等了一夜,当家主母收到这个木牌牌在正堂内枯坐一夜,甄平等来了自己一家人注定的结局。
原先的两万石欠帐,变成了一万石,少去的一万石就是他全家老少九口人的价值。
从商人的角度看,姜贼的这笔买卖赔大发了,而甄平在带着一家老少踏出甄氏府门之时,他的心却在滴血,因为勤勤肯肯为甄氏服务半辈子,到头来,自己和无极甄氏再无瓜葛,他已然是一名贼匪!
甄平一家人被接进了山寨,当他再一次见到姜丑这个贼匪头子时,小心的把仇恨深埋于内心,脸上又堆起了僵硬的笑容。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自己全家人的性命已然攥在了眼前这个贼匪头子的手中呢?
“老甄,来,坐下。”姜丑再次见到这个豆豆眼,指了指会议桌前的板凳,让其坐下,他清楚,这个老小子,可不是一个易予之辈,想要让这老小子服贴,必须恩威并施,让他不敢有二心,否则,这老小子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太多,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妖蛾子出来。
“姜寨主客气,小的、小的站着就行。”甄平此时哪里敢摆谱,脸上的笑容更甚,腰弯的也更低,客气的拒绝。
“疙瘩,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去,请甄掌柜就坐。”
姜丑淡淡的一句吩咐,姜疙瘩被叫的一怔,破天慌头一遭啊,不过,疙瘩这个夯货却从中体会到了阿吉哥的真意,因为,以往阿吉哥吩咐他的一般都是体力活儿,今次也不例外吧?疙瘩按自己的理解直接朝甄平、走去,还没容这老小子拒绝,一双铁臂就攀上了他的肩头,一提一按,甄平只听到腰椎骨咔吧作响,自己就被人家镶在了板凳之上。
脊梁断不断不清楚,岔气却是一定的,几声咔吧,让甄平两肋似挨了两下猛拳,豆豆瞬间圆睁,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姜丑知道,疙瘩这一下,够这小子喝一壶的,至少今晚别想躺平了睡觉,这才看着那溜圆的豆豆眼说道:“老甄,今次找你来,你只要踏踏实实为安平谷服务三年,三年期满,如果你的所做所为,让谷中满意,到时候你去留自便,愿留,谷中欢迎;愿走,谷中会奉上钱财,礼送你们离开。老甄,你是聪明人,别人也不是笨蛋,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三年之内,你最好收起一些小心思,也收起你的恨意,否则,一旦让我发现什么不妥,你知道后果。咱们俩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你知道,我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希望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选择。”
姜丑刚才打了人家一巴掌,这时又抛出一个甜枣,给这老小子定了一个年限,让人家看到希望。当然,至于三年之后甄平还舍不舍得走,那就另说了。
听见一个三年期限,憋着一口气、一时开不了口的甄平,豆豆眼恢复正常,冲姜丑重新挤出了灿烂的笑容,表达了他的善意。
“老甄,至于你的工作,有如下安排。第一,你还是甄氏的掌柜,今后,井陉县城中的那座甄氏铺面还是归你掌管,买卖的货物由谷中决定,当然你也有建议权。第二,给我看好井陉县城中的商家,凡是有欺行霸市、高卖低买、强买强卖、缺斤少两、大斗进小斗出等等行为的无良商铺,你一一记录下来,上报谷中即可。第三,每年从谷中挑选二十个青壮,三十个少年带过去井陉充当伙计,怎么挑人我不管,但是,在一年之后,这五十个人,每人要具备单独掌管一间商铺的能力,人不成可以换,人数不能少。”姜丑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对甄平讲清楚,停住了话头。
听到甄氏商铺几个字,甄平的豆豆眼猛的一下再次瞪圆,抬头望向姜丑,硬生生咽下憋在胸口的闷气,开口询问道,“你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安平谷在井陉县城中没有产业,那是甄氏的,你还是主管,只不过,从重新开张之日起,这间商铺将做到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当然,这间商铺的货物由谷中私底下提供,这间商铺与其它甄氏商铺的正常货物流动,也是一样,公平公正,互惠互利,独立核算,至于对外怎么说,他们会清楚的。现在,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吗?”姜丑截住了甄平的话头,同时,又给他做了一点交待。
姜丑的交底,让甄平彻底的放下了心中的小九九,忍不住仔细打量一眼眼前之人,贼子,不简单啊。
事情做的严丝合缝,甄氏私下向安平谷低头允许自己的商业渠道被人家借用的这种丢人之事,甄氏肯定不会乱说;现在,听这姜贼的口气,人家还不白借用,要互惠互利,甄氏就更没有必要外传这种事情了。原以为此贼只是看上了自己,其实,自己只是一个添头或名头,人家真正看上的是井陉县城以及甄氏的商业渠道,怪不得当家主妇会在正堂中枯坐一夜,原来她早就看穿了姜贼索要自己的意图,合着自己被人家两方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尚不自知啊。
想到这里,豆豆眼中精光熄灭,一股挫败感自甄平的心中升起,心底的仇恨已经消散于无形,不是没有,而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