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如钩,星河依稀,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
“呜呜……阿娘……醒醒……哇……”
被孩童的哭声吵醒的牛宝,摸一摸空空如也的肚腹,一夜的睡眠,浑身酸痛,来回活动一下冷如冰砣的双脚,紧了紧身上破的不能再破的麻衣。虽说天气已入初春,但是,这夜里的寒冷依然是搜魂刮骨,那丝丝的凉意,透过麻衣的孔洞钻进身体,让他觉得如芒似针。
“呜……阿娘……呜呜……”
孩童的哭嚎声,在这黎明中格外的让人揪心。
牛宝借着微明的天色,摸索着起身,寻着声音看过去,离自己不远处的土墙跟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哭喊着摇晃着一个靠在土墙上的黑影。
唉……又是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牛宝叹息一声,心中泛酸。
不忍心看这一幕的牛宝,强自从那面收回目光,茫然四顾,只见低矮的土墙边,已经挤满了如他一样的难民,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一个挨着一个,一眼望不到头。
牛宝心中清楚,能走到这里的人,都和自己是同一个目的,进黑山!
此刻,许多人如他一样,让孩童的哭喊声惊醒,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帮忙?
想一想,牛宝犹豫了,在这个世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能活多久?都是一个问题,又哪里有精力去照顾这个孩童呢?
“阿娘……呜呜……醒醒……”
孩童的哭喊声越发的大了起来,直哭进牛宝的心里,让他双眼通红。此时的他,想起了自己的娘子,想起了自己的孩儿,娘子饿死之时,他的孩儿也是这般哭泣,也是这般大。可惜,不久之后,孩儿因为不懂事饥饿难耐,偷吃了太多的白面土,小肚子鼓得像一个石球,哭嚎了一天一夜,活活的胀死了,想到这里牛宝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该死的贼老天!该死的黄巾!该死的皇帝老儿,该死的世道!
双眼红肿的牛实,忍不住在心中把这几个祸害通通咒骂了一遍,靠在城墙上,忍不住又想起往事。
自己是一个佃户,租种着张大户的土地,前年天旱,欠了收成,饿死了阿母;去年闹黄巾,收成又被祸害了,饿死了娘子和孩儿;没想到,今年刚准备下种,皇帝老儿就加赋,提前收税,这地是没法种了,逃,唯有逃,逃进西边的黑山,自己才有一分活命的机会。
“阿娘……醒醒……哇……”
再次响起的孩童嘶哑的哭喊声,打断了牛宝的思绪,让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孩童的方向。
帮忙,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这一刻,牛宝终于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打定主意的牛宝默默的起身,小心的躲过地上胡乱伸出来的腿脚,来到哭嚎的孩童旁边。
借着微明的天色,牛宝打量一下这母子二人,妇人约莫三十多岁,而这个使劲摇晃着阿娘的孩童也就五六岁的模样。牛宝小心的伸出右手到妇人的鼻子底下,许久,没有一丝气息,人,确实没了。
牛宝收回手指,再次打量一下四周,许许多多的人伸头张望着这面,收回目光,思考了一下,他决定帮人帮到底。不过,在帮忙之前,细心的牛宝还要确认一件事情,他可不想因为帮忙搭上自己一命。只见,牛宝就身蹲倒,撩起衣襟,盖住妇人外露的手臂,用食指在其上狠按了一下,收回衣襟,一个深坑出现在妇人污脏的手臂上,久久不见一丝回弹,和自己娘子的症状一样。
是饥饿而死,不是疫病!确定了这一点,牛宝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孩儿,你的阿母睡着了,走吧,我们帮他换个地方睡觉,地上凉。”牛宝说着话,慢慢的扳开摇晃着妇人的孩童的小手,一把提起妇人,背在背上用左手托住,右手拦起哭嚎的孩童抱在了自己怀里,四处寻摸了一下往远处的野地里走去。
“哇……阿娘……呜呜……”
牛宝抱着这个轻飘飘的妇人大步前行,身后几个黑影尾随跟进,听着身后细碎的脚步声,他的步幅又加大了几分。
可恨的世道,可怜的妇人!死了还要被人惦记,幸亏遇上了自己,要不然,定会变成别人裹腹的物什。
天光大亮,一个小小的土坑已经在牛宝的棍棒下成形,嚎哭了半夜的孩童困了、也累了,已不在哭嚎,静静的爬伏在妇人身边,污脏的小脸被泪水冲刷的千沟万壑。
轻轻的移开孩童,牛宝把妇人放入土坑,在上面堆起老高的一堆枯枝败叶,拿出火石,点燃了柴堆。
“别怨我,只能把你化成灰了,一路走好,从今而后,你的孩儿就是我的孩儿,有我一口吃食,就有他一口……”
牛宝对着逐渐燃起的火堆,嘀咕不停。妇人好似听到了他的叨咕,火堆开始欢笑,越来越旺。
大半个时辰,土坑中的火终至熄灭,袅袅余烟飘起,妇人已然不见了踪迹,又是一番辛苦,土坑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堆,牛宝回身四望,依稀间,几个人影消失在了视线内。
略略辨认一下方向,牛宝确认,视线尽头的一条小路上,行进着一些扶老携弱的难民,就是那条路直入黑山。轻轻的抱起地上的孩童,牛宝步伐坚定的走向那条路,加入了进山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