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内响起脚步声。
阿鸢侧身躺着，全身轻轻颤抖，身形淹没在锦缎中。
只是看着那瘦弱的背影，翊炀就无限心疼。
“阿鸢，我回来了……”
阿鸢挣扎着爬起身来，抓起手边的枕头朝翊炀狠狠砸去，嘶声大吼：“李翊炀！你自由了！”
翊炀看着阿鸢，那张灰白的脸庞上，纵横交错地布满泪痕，有的干了，有的还顺着眼角流淌。
“李翊炀！从今往后，我再也不限制你的行动，再也不会派人监视你，你彻底自由了，你走吧！”阿鸢哑着嗓子吼完又扔了一个枕头出来。
翊炀怔怔地愣在原地，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走了，你怎么办！”
这句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鸢捂着脸嚎啕大哭，眼泪就像洪水大坝决堤。
翊炀小心地靠近阿鸢，确定她不会再朝自己扔东西后，才忐忑不安地坐在床沿边，将手轻轻放在阿鸢肩头，他能感觉到对方颤抖得厉害。
“我……我还能怎么办？如今你……你做得那些事……天下皆知……你让我怎么办？我都觉得林氏姐妹的死，我也有责任……”
阿鸢呜咽着，声音断断续续不能成句。
“别听外头的风言风语，这件事完全是虚构的，醉香楼一幕是有人刻意安排，往我身上泼脏水。
上回东裕王污蔑他喝花酒，他无从辩白，可这一回他为何又要咽下这天大的冤屈？”
“醉香楼……如果我没记错，那一天我卧病不起，你为何会跑到醉香楼去？”
“是皓华他们请我吃饭。”
“皓华？你与他很熟吗？平白无故你又作甚么去白吃人家的？”
“是……是……因为……”翊炀自觉失言，所幸他脑子转得奇快。
“是因为我要问他血灵的事情。”
“是吗？你问他……那不是应当你请他吃饭吗？”
“这……”
“嗯，李翊炀，你圆不过来了吧。”阿鸢抹了把泪，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我仔细算过了时间，应当是你出征前同林银儿……珠胎暗结……”
李翊炀全身汗毛倒竖，刚要争辩。
“其实那一段时间，我和你已经分开了，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我没料到大将军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既然如此你又何苦来纠缠我？”
“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两个女的！真的！”
翊炀低估入戏太深之人的执念。
“外头都传你嫌贫爱富，想娶个皇族，可是……只有我知道，是因为我们破镜重圆后，你自然是要同林氏姐妹撇清关系，也不可能让林银儿的孩子活在世上给你招事端。”
阿鸢的想象力绝对不输戏班的编曲先生。
“当初，你骗我落胎时，我一直以为你嫌我必须以太子身份示人，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可……可没料到……你竟然如此狠心……你知不知道落胎药对身体伤害有多大……若不是那次……我也不会落下病根……不会用恸绝……林银儿若不是为你落胎……也许也不会死了……”
阿鸢倒是为那个并不存在的林银儿伤心。
翊炀百口莫辩，阿鸢哪里还听得进半句。
“那好，你的意思是叫我让那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那以后你如何自处？”
“我……我……”阿鸢揪着衣角，字字泣血，“你们若有了孩子便是夫妻，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放你自由。”
“可孩子没了，那些女人也死了，这世间只有你和我。”翊炀说着竟是将人圈进怀里。
“你好狠的心，亲手将爱过你的女人一掌打死，你放开我！”阿鸢开始挣动起来，“否则林金儿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阿鸢！你够了！”翊炀已是不耐烦，“我什么时候动过你？我怎么舍得伤你分毫？”
阿鸢冷笑：“你不舍得吗？你好好反省，你强迫我……不仅一两回了，还把高热的我扔进冰冷的井水里……你想要就强来，也不管我是否愿意……”
翊炀急了：“那些都是我爱的表达，只不过方式激烈了些，我们是恋人，做那种事很正常。”
阿鸢苍白嘴唇嗫嚅着。
“翊炀……你做任何事都能找到借口……你与风尘女子胡来是她们下药勾引你的，给林银儿落胎是为了我，连强迫我都有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什么做错事都不先反省一下自身，你也从不尊重我，你知不知道我喂了血灵多少鲜血……眼看着快要结出果实了……就因为你的一句不相信，一脚把我的心血踩得粉碎……到头来……”阿鸢抬起两条布满伤痕的胳膊哽咽道：“到头来只剩下这些……”
翊炀看到阿鸢哭着控诉他，心里就像被无数车轮碾过。哪里还舍得骂阿鸢傻，立时将阿鸢抱在怀里，轻轻抓起她的手腕，细细吻过每一处伤痕，像个最虔诚的信徒。
阿鸢见状终究是有些动容。
翊炀眨眼间就想到一个绝佳的法子来搞定阿鸢。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冲动毁了你的血灵，我看到这些伤痕时实在忍受不了，我答应你，等你身体恢复之后，我愿意服下血灵果，如果这样可以让你放心的话。
阿鸢眼中闪出金光，此话当真
“嗯。”翊炀心道：“不日后，大限将至，去他的李皓华，去他的血灵果，我那时会像阿鸢坦诚一切，阿鸢就会理解我的用心良苦。
“翊炀，服下血灵果，你就真正只属于我了，我要你现在对我开诚布公，除了那对林氏姐妹，你在外头还有没有别的情人。
“绝对没有！”
“我不想有一天突然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孩子，管你叫爹。”
“不会！绝对不会！”翊炀拍着胸脯保证。
“我知道惦记你的人不少，可你始终要记得，你是我的男人。”
翊炀闻言心脏狂跳，抱着阿鸢就是天翻地覆一通吻。
唇分时，已是气喘吁吁，“翊炀……你……你要记得……我已经彻底离不开你……无论是爱和伤害，我只能照单全收……我希望你从今往后都不会让我流泪。”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翊炀舔去阿鸢脸上的泪痕。
类似这种甜言密语，阿鸢已经听到无数次，每一次都会相信，心甘情愿沉沦在翊炀的情话中。
也是在这一夜。
德辉帝私下召见建威大将军。
深更半夜，帝王召见朝廷大员，一定是商讨军国机密亦或有关国祚大事。
想要窥视一二的侍从早就勒令到外边候着了。
整整三个时辰的密谈，除了皇帝和大将军在御书房中，没有谁能进去打探，当然这两位，也是不会将今夜之事对外提及的。
所以这夜谈话的内容，永远成了个迷。
两个时辰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折射在地平线上。
一道诏书从御书房发出，震惊大昱。
德辉帝宣布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