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棚中浓烈的血腥味和同伴的嘶鸣声激起火雷骨血里的血性。
火雷长嘶着，眼神中迸出火光，踏过同伴倒下的身躯，飞跃而起。
翊炀袍袖一挥，又是一波飞刀袭来。
“抄家伙，快！”
“火把！火把！”
“有人袭营！快！”
火把将漆黑的夜空点燃。
借着外头火光，跃在半空的火雷，看清飞刀走势，却已迟了。
它竭力抬起前蹄，后蹄却因重力下坠。
血光一闪，火雷长嘶，比它身体先坠落的是它被削断的半个脚掌。
“你果然是贺兰昌朔的好畜生！”
翊炀轻蔑一笑：“不过废了！”
外头羌陵兵的呼喝声离马棚近了。
翊炀转身就要离去，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
火雷前蹄刚一落地，竟狠狠咬住翊炀肩膀。
两排巨大的牙齿，死死咬住他，疯狂扭着脖子，誓要将敌人整个肩膀都撕下来。
火雷牙齿磕在翊炀的护身软甲上，它的牙齿都要咬出血来，但它仍死不松口，越咬越紧。
“畜生就是畜生，蠢！”
火雷下的死力，即便有软甲护体，翊炀肩膀也是疼痛难忍。
“蠢马，松口！”
翊炀很快便意识到，这马一点也不蠢。
因为他已看到白色帐篷外，人头攒动，一道道黑色人影持刀而来如同走马灯一样印在帐篷上。
“糟糕！”
翊炀被火雷死死拖住，无法杀敌，也不能遁走。
李翊炀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会栽在一头畜生手上，他猛地挥拳。
火雷额头几乎被砸碎，但它没有松口的意思。
一记一记铁拳猛挥，拳拳卯足气力，若是个人头早就被砸烂了。
火雷眼眶，鼻梁，整个脸上鲜血淋漓，咬势略微减轻，却仍是没松口。它鼻息滚烫的热浪喷在翊炀脸上，比夏日最热的风还叫人难受。
战马们的悲鸣声此起彼伏，它们再也不能称作马了。须臾间黑暗中，那些起势极低的飞刀，将它们的腿割断。
大滩大滩鲜血流淌着，从马棚内漫出，稍瘦弱的战马因失血过多，鸣叫声渐渐小了下去，瞳孔也开始涣散。
“冲进去！”
“杀！”
马棚门栏忽被暴力掀开。
数百羌陵兵士如开闸洪流，持着刀，齐齐涌入。
翊炀进退两难，他拼尽全力挣扎，火雷却死咬不放。
数柄七尺马刀齐齐举在翊炀头顶。
火光雄雄，照亮了翊炀僵硬的脸。
“翊炀，危险！不要！”阿鸢呼吸急促，猛地睁开双眸。
她几乎是一下子从床榻上弹起来的。
“翊炀有危险……”
阿鸢拼了命似的向外奔跑，她赤着脚踩在雪地上，却半点也不觉得冷。
“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
“来人！把本宫的马牵过来！”阿鸢对着空旷的雪地大喊。
没人回应她，刺骨的寒风犹如刀子般割着阿鸢裸露在外的肌肤。
寒风吹得阿鸢清醒几分，却带不走她的惊惧。
不是第一次做噩梦，只是这一次就好像真的发生在眼前，她甚至能感受到翊炀喷涌的鲜血洒在她脸上。
翊炀已是身负数箭，跌落马背，敌人从后包围上来，马刀长枪齐齐举起，阿鸢听到翊炀痛苦惨嚎，马刀长枪再度拔出时，带起漫天飞血。
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血雾。
阿鸢全身都在颤动，恐惧吞没了她，她六神无主地立在原地。
“若是翊炀死了……我……我……”
这个假设，阿鸢根本不敢去想。
扑通——
阿鸢径直跪在雪地里，她仰起头，满天星辰黯淡得很，连月亮都冷得钻进云朵的怀抱。
“我向天上诸神祈愿！”
阿鸢闭上双眸，双手合十。
“只要翊炀能平安回到我身边，我愿以任何代价换取。”
再度睁开眼眸时，浮云离开月亮，天上的皎月亮堂堂的，将那洁白光辉洒满整个大昱，漫天星辰也亮了起来。
“是祥兆！是祥兆！”
阿鸢眼角含泪，却是笑了。
“翊炀一定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是何人？”阿鸢身后传来一阵大喝，骇了她一跳。
东宫巡逻军官手提巡夜灯，一点一点向阿鸢逼近。
慌忙间，阿鸢抹去脸上不该有的痕迹。
“大胆！”阿鸢声音恢复冷厉。
“啊？”那巡夜军官一见眼前人，目瞪口呆立在原地，竟忘了行礼。
眼前的太子殿下衣冠不整，披头散发，赤脚独自站在雪地里。
“你看什么？”
巡夜军官一骇，跪倒在地，连头也不敢抬，他这辈子应都想不通，大半夜为何太子殿下不在殿内睡觉，会出现在此处。
阿鸢镇静为自己理好衣衫，沉声道：“河阳城有变故吗？云麾将军有军报传来否？”
巡夜军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微臣不曾听说有什么变故，只听人说，将军这几日一直守城未战。”
“嗯，我知道了。”阿鸢自己都觉得此种情景下，问出这样的话来十分不妥，但她却有些无法克制。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苦苦期待远征丈夫归来的女子，见着一个穿军服的人，就想问问前线的战况，有没有自己丈夫的消息，不分何地……无论何时……
睡意全无，阿鸢未惊动任何内侍，只是点了盏烛灯，呆呆坐在长安边。
“翊炀武功那样好，一定可以全身而退，一定可以的……”阿鸢一遍一遍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