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话的小丫头见了,却是带了几分忐忑,微微颤抖。
姜清泠轻声道:“小丫头,我看起来很凶么?”
丫鬟听了,偷瞄姜清泠一眼,低下头,支支吾吾道:“不,不,小姐很好看。是清音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她听了,道了声“那……为何?”
丫鬟听了,欲言又止,道:“小姐美若天仙,单论才思容貌,样样不输别人,连绝代名怜师师姑娘,也比不上小姐。只是……”
听到这,姜清泠有了几分兴趣,道:“只是什么?”
直白得再不能直白得一句话,带了分兴味的话语,却是让小丫鬟听了直跪了下去。
她带了几分惶恐,头低得像是要给她磕头。
“清音是吧?你这是做什么?”
姜清泠的脸上带了几分错愕,不解地看向了清音。
清音听了,却是抖得更凶了。可嘴上却是个没把的,似是乞求般道:“小姐,我要是说了,您可不要赶我走……”
姜清泠的脸色有点黑,却是一瞬就回了那云淡风轻的模样,道:“当然,你要是听话,我又怎么会赶 你 走 呢?”
清音听了,像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张大嘴巴,似乎要来个响亮的宣告。
“小姐,她们都说你阴晴不定神秘莫测偏执古怪傲娇嗜血残忍……”(此处省略一万字)
姜清泠听了,无谓地笑笑,问:“还有吗?”
“还有。”清音的脸上带了几分异样,似乎有些说不出口。
不过,这倒是让姜清泠很好奇了。
“无事。有什么难听话,你尽管说出来,你小姐心性好极了,做不出个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举动来。”
末了,她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不是吗?”
若是平日,清音这么些个只可远远窥个小姐的,见也只能见个一二面的丫鬟,可能会被外人所传的姜家贵女美则美矣,才思敏捷,却是心性暴躁蒙骗了去。
只因小姐平日鲜少出门,若是出门,也会带个面纱,总是一个人在房门里头,避世(厌世)(平等厌恶每一个人),仿佛不大喜欢与人接触。
但今日一见,外人所传的暴躁,与她的暴躁有些不同。
……下人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略微惩治,算不上是个暴躁的人。
她一听姜清泠的话语,便知道了她是个什么人物。她一改先前的忐忑不安,又是一口气将话说完了。
姜清泠听了,不仅不生气,还玩味一笑,似是听到了什么供人娱乐的茶后闲谈。
微微挑了挑眉,唤了声“清音”。
清音听了,忙道:“小姐,我在。”
“其实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态度,前前后后变了太多。”
清音听了,脸上带了几分惊愕。
她还没开口问问怎么个看法,姜清泠却是将答案告诉了她。
“我看得出来。”
清音听了,一时失语。半晌,她补道:“其实,我之前一直以为小姐你……”
“同她们瞎编乱造的那些话一样?”
清音听了,不好意思地遮了遮脸,却盖不住尴尬的笑意。
姜清泠没个动作,半晌,红唇轻启,吐出句再为简单不过的话语:“耳听为虚。”
清音听了,脸上的羞赧更多了些。
一张脸,红得跟个熟苹果一样。
一声声“哎哟”“哎哟”的叫唤,随后又是几声娇滴滴的轻吟,将姜清泠的脑子吵了个底朝天,她不耐地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脸上带了几分嫌恶。
待看清了,她眼里的厌恶更深了。
坐直了身子,也不靠着了,手伸向杯子,又似是觉得被这难听的吟叫声污染了似的,忙取出新的一杯一水来。
待倒了那么一小杯,一口就喝了个干净。
眉目间的嫌恶,仍是未消。
那愈加娇腻的矫揉造作声,让她听了,更是有些不忍再直视她的脸庞去。
玉莲本算不得好看,但胜在白白净净,还是能当个寻常姑娘看的,有几分颜色。
但此时脸肿如猪,手印不止。身上被扒了个全,只残留那么块松松垮垮的遮羞布。哪里算个丫鬟的模样,又哪里有个外室女的模样。
比之青楼女子,怕是提不上是逊色了。若是后者见了,也会用着不多的卖身钱,给她捐上几个铜板吧?
姜清泠微微蹙了蹙眉,更是心觉这个丫鬟坚持。
明明已经这样了,还这么执着地保留着最后一丝美颜(并不存在的尊严?)
这么个“温柔”的打持续了多久,她的声音就持续了多久。
她喊了声停,两个小丫鬟左右开弓的扇打是停了,小扇未停。
她道:“秦玉莲,你可真是个坚持的人啊……”
玉莲听了,似是僵住了,连挨打也挨得似乎没什么痛觉了,大呼:“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我姓……”
话没说完,那扇子竟是抽出了分支,一下抽向了玉莲的脸,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似乎在说,谁让你目无尊卑。
玉莲那一瞬,是个呆愣的状态,似乎才刚刚缓过来,脑子有了进了门的第一次清醒。
大声叫嚷着:“怎么会,怎么会,扇子怎么会是个活的,它怎么会打我……”
最后似是动作幅度过大,牵动了伤口,斯哈一声后,又成了喃喃自语。
她似乎有些大惊小怪了。姜清泠想。
区区修仙界罢了,扇子会动会打人,算个什么稀奇事。就是会说话,也不算得什么啊。
毕竟,灵宠灵兽一大堆,不是?
可这般想着,她却是忽的大悟了。
国公府?太后?皇上?
哎呀,好像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人物呢。
她开了开口,道:“也怪我想错了……”
姜清泠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听在玉莲耳里,却是突然一喜。
可姜清泠除却这么句话,却再没个动作或是话语了,玉莲的心,似乎一下从云端跌入了谷底。
姜清泠施舍了个眼神给玉莲,玉莲一会儿窃喜,一会儿苦着个脸,跟个变色杯似的。
她见了,弯了弯唇角。
不知是笑她,还是做几分嘲弄。
玉莲的苦瓜脸并没有持续很久,不过几瞬,又回到了那个一脸质问神色的模样,似乎她真有那么有质问的资格似的。
姜清泠见了,仍是漫不经心道:“我猜猜,小玉莲,你应该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从哪里知道的吧?”
她突然低下了声,带了几分沙哑。
“毕竟,知道你和……她消息的人,可是被杀了个干净呢。”她每讲一句,玉莲的脸色便白一分。
她看着,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说,原本死了的人,怎么会告诉活着的人消息呢?”
她说着,突然拔高了音量,又突然降低了去。让听者,倍觉心惊肉跳。
这事搁在玉莲身上,更是害怕了些。
“ta可是告诉我,是你和……她杀了ta呢,ta说死前连个尸首都没了,要找你们……”
玉莲听了,带了几分颤音道:“找,找,找我们做什么……”
不是问句,是下意识的抗拒,似乎杀了别人,却怕别人寻上门来似的。
“当然是……”
她说到这,却是忽的凑近了玉莲,在她耳朵几寸处,轻飘飘地说了句“偿命……啊”。
玉莲听了,一下瘫倒在地,眼中满是惊骇与恐惧,似是傻了般的定住了。
姜清泠见了,好心地给了她句:“如果不信,今晚……ta就能来找你。”
这话刚说完,玉莲似乎是头一回认错,眼里满是恐惧,着急忙慌道:“你,你,你一定有办法救我是不是?”
姜清泠听了,云淡风轻道:“你?”
“对,对,就是你!”
“我竟不知我何时下了个丫鬟都能随口叫我名字的规矩。”她低了低头,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包括,那道杀机。
她的话语,听着柔弱极了。不具任何威胁力度。
玉莲听了,好似长居在此处的女主人般叫嚣着:“你不过是国公府的二小姐,有什么可嚣张的。”
“玉莲,你是不是忘了,谁给你站在这儿的权利?卖身契一给,做暖床丫鬟也好,青楼女子也好,你想不做……也难啊。”
“你敢!”玉莲似乎挣脱了该属于自己的身份框架,有了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了句高高在上的话语。
似乎,她本就以为自己该过上这种日子。也只能过这种日子。
姜清泠听了,轻呵一声,道:“我有何不敢?”
玉莲听了,怒目圆睁,道:“我知道,你不敢的!”
她听了,眉目微挑,道:“你可知……算个什么东西!”
玉莲坐直了身子,还凑耳过来,似乎想听些可知后头的话,却忙不迭被后头的话语给教训了一通,抖了一抖。
“哟,不是勇敢的很?怎么还抖上了呢。可笑……”她说着,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听着,分外惑人。可听在玉莲耳里,又是另一种声音。
玉莲忽的站了起来。不过,还没站稳,又伴着一声痛呼跌倒了去。
模样,很是惹人怜爱呢。
一屋子的人,却是没人会对她激发同情之心。
一个比玉莲小上好几岁的小丫鬟见了,频频看向姜清泠,每每带了分征询之意,这让五感本就灵敏的她忽视不去,姜清泠抬眸看向她。
小丫鬟见了,几乎是瞬间,便道:“小姐,我……我能打她嘛?”
姜清泠一听,自然知道这么小个姑娘也受过玉莲的气,开口道:“当然……”
“可以”。
小丫鬟一听,脸上几乎是瞬间就露出了心底的情绪,是苦痛,是雀跃,是……所有的怒气。
也不知这么个小身体哪里来的精神气,忽的一下就窜到了玉莲身旁,“啪啪”两声开头,接着就是一顿猛打。
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将玉莲肿胀的脸打了个破皮。鲜血渐渐流出,糊了一脸。
只是,虽是这样了,小丫鬟的动作还是未停,似乎有着滔天的怒气。
小丫鬟的脸上,显露出了不合年龄的神情。
是只有失去了太多东西的人,才能有的……神情。
她虽是打着玉莲,泪水却从眼里流出,从一滴到几滴,再从几滴到如泉如海。
她的手,虽然红肿得厉害,她却还是不停,反而打得更凶了。
姜清泠微微诧异,原来玉莲真是个罪孽深重的。
小小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她这样想着,他人却不这么想。
他人除却对小溪的爆发力感到震惊,还有对小溪多年来的怒气得以释放,更是有……对玉莲这么个好斗的人,老老实实挨打,不做丝挣扎的惊讶。
至于姜清泠为什么没有。因为,她是这儿的“戏班主”啊。
作为戏班主,她怎么忍心让这么些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被人活活打了去呢。
何况,是从小就受了人欺凌的小可怜呢。
她看得有些厌了,索性从洞府里取出的梨花酒来。
因是花酒,用不着酿个百年千年,十年也用不着。洞府里头时间流逝的,也本就比外头快。
她拿出梨花酒时,极为浓郁的梨花香味溢满了整间屋子,不过,却一点儿也不呛人,反倒是清香居多。
引得那些个小丫鬟频频回眸。
几个向来被欺负的,似乎是一下就有了胆子,跨出了一脚,对视了几眼,整齐划一说道:“小姐,玉莲目无尊卑,我们替您教训教训她!”
姜清泠听了,看都不看一眼,风轻云淡道:“虽然等会儿会给伤药,也不能保证你们的手能恢复如初。”
她虽没有直接同意,可这间接话,在场的可都是听出来了。
特别是先前开口的那几位,眉目之间,满是跃跃欲试。
姜清泠见了,直摇了摇头。
可这一番姿态,落在她们眼里,却是宠溺。
几个丫鬟似乎被鼓舞到了,忙放下手头的东西,先后道了声“我也去!等等我!”
姜清泠虽没开口,看着几个稚嫩模样的小丫鬟,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眉目柔和了几分。
含了一抹笑意,她道:“你们要是磕着碰着了,我可是没个多余的伤药哦~”
说出来的话,虽是调侃,却是让她们听了倍觉温暖。
几位老早就冲上去打起了玉莲的,打人之余,还附赠了张笑脸来,再加上了“小姐,放心吧”一句。
她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是不说她们一分错处。
她静静地看着,不出声了。
时而的倒酒声,伴着悦耳的拍打声,或是落到脸上,或是肌肤之上。
姜清泠慵懒地眯了眯眼,往后一躺,分明是闲散的人儿。
落在她们眼里,却是脆弱居多,更觉心疼了。
先前那些个不说半句话,藏在后头的人,似乎是心疼极了,一拥而上,打起了玉莲。
虽然没个次序,但那打人声,却是有增无减。
一时之间,“噼里啪啦”的响声没停。
姜清泠见了,微微怔愣,下一秒却是悟了。
罪孽深重者,平日犯下的错,不在少数。一朝势弱,必受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