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打人的那些个小丫鬟手都磨破了皮，几个手上受了些疼痛的方才放下了手，让声音止住了。
姜清泠抬眸一看，微微僵住了。
这并不是磨破了皮的手，而是……濒临血崩的手。
几个好些的，微微破了皮。严重些的，血汩汩地流着，流到玉莲脸上身上。
她本想开口劝慰两句，发点伤药给几个丫鬟们，此刻，却是不知说些什么了。
凡夫俗子不比修仙者，连个破伤风也会有致命的风险，她虽完全保留着自己的记忆，头脑也是清醒的，此刻却是带了分焦急，仿佛是触动了些什么剧情锁链上的一环，忙道:“放下，放下，都给我放下……”
只是，她虽然说得是铿锵有力，这副身躯却像个病秧子似的，让声音也低得不行。听着就是弱不禁风那一挂的。
她听了自个儿与前面完全不同的声音，微微讶异了些许，随即便是缓了过来。
风轻云淡的声音，加上不受控制的动作话语。
姜清泠似乎在那一刻，明白了她的险恶用心。
但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又怎么配得上那么句带了几分焦急的话语。
……随机应变，原来，是这个理啊。
姜清笑了笑，随即便正色道:“如果还听我的话，就放下。”
几个丫鬟听了，都是不解。有个眼睛尖些的，似乎看见了姜清泠时焦急时平静的神情。
但随即摇摇头，暗自无奈自己出现了幻觉。
看向姜清泠时，又是一脸“我家小姐最棒”的崇拜模样。
似乎，一切都绕着姜清泠转，绕着她运行。可又好像……一切都不这样。
姜清泠没个激烈反应，看了眼几个很快放下的，又看了眼慢慢悠悠放下的，接着，更是眼神扫过玉莲。
那个摊着的血人。
那个双目还在，鼻子和嘴还在，没缺个肢体的人。
她摊在那儿，支支吾吾的，像是要说些什么。
姜清泠一下就止住了，“嘘”了那么一声，随后低下了声音。
虽然姜清泠没有洁癖，也做不到趴在她边上，给她来一番悄悄耳语。
她走了几步，逐渐靠近玉莲，似笑非笑的神情，配上道低低的声音。
“玉莲姑娘，好好享受……吧。”
“哦，不。我好像不能称你为姑娘了吧。早早失去了清白，还是自愿献身的，怎么能算冰清玉洁的姑娘呢。”
姜清泠似乎没带一分情绪，漫不经心地道了句“你怕吗？主人家的女儿的“如意”郎君，被你捷足先登，被人知晓了呢。”
“哦～不，换句话说，你走了你娘的老路，你会怕被剥光了赶出府吗？”
玉莲没有回话，甚至还低下了头，但那不停颤动着的睫毛，无一不彰显着……她的不平静。
“不过，我可没那么“心善”呢。”
姜清泠将心善二字说得格外得重，让听者产生了几分不该有的幻想。
玉莲的头，微微抬了些。似乎在想着，这位小姐还是太嫩了。
“我可不会把你剥光了赶出府，你我毕竟主仆一场。虽然，你从没有将我当个主子，可你在我手下做事，我自然是要……善待你的。”
如果说刚刚的玉莲是有了期盼，听到这的她，那心里边便是十分有底了。
不过，还没等她高兴多久，下面一句“我只会将你的卖身契交给京城里最为低廉的勾栏院里，如此，也算满足了你的心愿。”
“日后，有的是人疼爱你……呢。”
“如此，便无须在此处忍受寂寞的煎熬，只能等高家子来国公府，才能来个一解多日“痒”。
姜清泠说着，玉莲有些反对，可刚动了动脸，嚼都不算，不过轻轻动了动舌头，便得来了钻心的痛。
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还伴了几声抽气声。
姜清泠见了，面无波澜，平静极了，似乎这场面见得不比吃饭喝茶少。
几个小丫鬟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可是眼里，别说是同情了，一个眼神都不给不给玉莲。
姜清泠似乎是觉得坐的有些久，背部有些酸了，站起了身，索性道了句“别担心，我会好好的把你带到那最物美价廉的地方。一点儿寂寞苦楚也不让你受着”。
玉莲的脸上带了些抗拒，撑着所有疼痛，带了些似是乞求的语气，道:“求你……求你……不要把我……”
好像真的有多么可怜似的。
姜清泠神色淡淡，道了句“捆起来，叫上几个护院，我们出发。”
“清音，给我拿个帷帽来。小翠，给我拿件男子的衣裳来。”
两个小丫鬟听了，带了些许犹豫，磕磕绊绊道:“小……小姐，帷帽是何物？”“小……小姐，没有男装。”
姜清泠听了，依旧是神色淡淡，道:“厚些的纱巾。若是没有，多来几块颜色相同面纱便是。没有男装，那便来件极不起眼的衣服便是。”
她一说完，两个丫鬟跟个陀螺似的转了出去，她微微怔愣，不明所以。
那个小丫头见了，噗嗤一笑，便解释了起来:“小姐，清音姐姐和小翠姐姐是给你拿东西去了呢。那些个不常用的东西，早就被嬷嬷整理到另间屋子去了呢。”
姜清泠听了，似是知晓了般，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嬷嬷听了，却是给了小丫头一个眼神，姜清泠没仔细看，不知是什么眼神。
不过，听着小丫头的嬉笑声，应是个嗔怪的眼神。
玉莲这时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地来了句“小姐，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你总不会这么心狠吧？”
姜清泠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嬷嬷和几个小丫头先后开了开口。
“你个下贱的东西，你以为现在求饶有用吗？现在就算是磕头求饶，也没个人会傻到原谅你！”
“就是！连这点诚意都没有，算哪门子的道歉！”
后头的小丫鬟的一话一出，旁边的小侍女拉了拉她的衣襟，凑耳说了些话。
声音不大，却是每个人都听见了。
“小荷，你果然还小……别人快把你的家都拆了，你还想着别人给你来个道歉。”
小丫鬟听了，一脸不乐意，撇了撇嘴道:“姐姐，我不过是想看看她的诚意……我也懂的，她快把这儿弄得乌烟瘴气了！”
她说着，还合时宜地叉了叉腰，倒真是有几分生气的模样。
见她就这么停了，几个丫鬟继续争先恐后数落起了玉莲。
“丫鬟出身，仗着自己得了小姐的宠爱，成日摆着个主人家的模样。这还不算，偷人东西抢人东西也就算了，还随意打骂不受重视的下人们，当真是可恶！”
“真不知老爷从哪儿看出你是个机灵的，把你调在小姐身边，还给着最好的待遇！一开始，明明是个刚来的丫鬟，怎么就能得到远超一等丫鬟的赏赐待遇……”
“瞧瞧这模样，哪怕是白日，也得不到个人的欢心啊……”
有个年长些的听了，补道:“妹妹有所不知，这天一黑，灯一关，就算是个东施也能下得去口呢。况且……”
旁边搭话的丫鬟一听，似乎好奇劲儿一下就上来了，有些想知道后头的话语。嬷嬷一声“有失体统，伤风败俗”就将二人的话噎住了。
嬷嬷还怕姜清泠被污染了似的，忙道了句“你们要说，回屋里说去，小姐还在。”
姜清泠:……
她尴尬地笑了笑，一句话也不说。
等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两个小丫头片子就回来了。
只是，后头跟着好几个人。
她们越发走近了，姜清泠想不看到她们手上端着的东西，也是难了。
可能是因力气的原因，叫上了几个小厮。几个合力搬了个极大的箱子。
箱子被几人卸在了地上，发出响亮的“咚”声。
姜清泠开口道:“里面装的什么，这么重？”
见姜清泠脸上带了分疑惑，清音虽然不知道，也还是开了开口:“是……是，我也不知道，小姐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姜清泠听了这话，也不上前，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清音，你替我打开了罢”。
清音得了指示，随着“嘎吱”一声，每个人都看见了箱子里的东西。
是些衣物，在她看来，不过是些随处可见的衣裳罢了。
只是，眼前这些个小姑娘见了，却是眼睛发直。
她起初微微诧异，随后便是了然。
姜清泠笑笑，走上前去，翻了翻。
微微的翻一翻，便能瞧见衣裳的大致颜色了。
只是，到后来，上一层翻完了，翻到下一次，却是突然被上头叠加的衣裳埋了去。
她脸上有些不悦，却是让丫鬟们拿了块好些的布料披着，做放东西地点之用。
丫鬟们照做，找了块质量上乘的布料，寻了块空地铺上。
因为离得近，姜清泠也不含糊，直接就顺手将衣裳放了上去。
她先后看到了红橙黄绿青蓝紫、玫红桃红艳红紫红……
她找了好一会儿，这儿像极了调色盘，什么颜色都在了。
有那么一瞬，姜清泠的眼睛是错乱的。
……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拿了件再为素净不过的衣裳。
雪白的色泽，与明亮的白日融成一体。
别人应该是注意不到她的。她想。
她屏退了几个小厮，留下几个小丫鬟和玉莲。自个儿拿着衣服到了里头的房间里头，几个贴身服侍的见了，忙跟了上去。
几个小丫鬟铁了心要给姜清泠穿衣，她也不拒绝，就那么任由她们给她穿上。
几个小丫鬟都是低着头，垂着眼，看起来乖巧极了。可姜清泠想的，却是“这幻境的确逼真……”
姜清泠像个玩偶一样任人摆弄，不多时，便穿好了有些复杂的衣服。几个丫鬟想给她梳个繁琐些的发髻，都被她制止了去。
姜清泠随手扎了个男女通用的发型，两耳空空，好不轻松。
不经意看见了只白玉簪，稳稳当当地放在那儿，因不与那些个金钗银钗“受宠”，被久久“冷落”了去，孤零零地留在一处，或许对让人来说，有些东西算不得能入眼，可此刻在姜清泠眼里，却是醒目极了。
几个站在边上小丫鬟见自家小姐想戴，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想让谁上前给她戴上簪子似的。
姜清泠看也没看，直接安在了发上。正中那随性的发型。
她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那些个投来的目光引不起她半分注意。
只是，“咯噔”一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她想。
她抬了抬眸子，看见了……掉在地上的珠玉首饰和几块纱巾纱布面纱……
这，不算什么。可姜清泠见了，两手一拍，道了声“掉的好啊……”
听在掉了东西的丫鬟耳里，又是另一层意思了。
姜清泠一步一步上前。
丫鬟听了，更是抖了好几下，待她走近，便看到了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场面。
她家小姐伸出手，将手放在了布料上，没有摩挲，只有挑开。
她先后翻开了几块薄如蝉翼的面纱，最后定格在一块虽白却厚的面纱上。
一锁定了它，她便唰的一下系上了面纱的带子。
下一刻，她便道了句“出发”。
几个家丁听了，忙不迭地绑好了玉莲，还给她嘴里塞了块布。
一路无声。
家丁都是些认路的。最前头的那个家丁扛着玉莲，旁边跟了好几个防止逃跑的。
姜清泠站在后头些的地方，美其名曰让她看看自家的家丁有没有用。还让那些个家丁看好玉莲便是。
她虽是这么说的，可家丁哪里担得起国公府嫡女有个半分闪失的罪责。
姜清泠不是没有拒绝过，最后的结果便是。
他们押着玉莲在前，她在后，她后头还跟了个小尾巴。
姜清泠就那么慢悠悠地走着，不过，也不知前面的人是不是顾及她似的，哪怕她走得再为悠闲，再为慢，还是离她五六米之内，视线可见之处。
见他们不急，她也不急，在慢慢悠悠走走停停33次后，她又再度坐了下来。
几个家丁见了，摇了摇头，抬头45°仰望天空，本以为今日能早早地将任务完成，此刻，却是有了几分莫名的怅惘。
不过，这分忧郁，很快就被姜清泠的一句“出发，快些”给打散了。
几个家丁听了，忙不迭地背起了玉莲，往前大步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