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柔声说道:“我给你擦一下头发好不好?”
他应了一个“嗯”。
“那先把我放开,我去拿毛巾,好吗?”
他终于放开了手。她吐出一口浊气,连忙又去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擦拭这头发。他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往日凌厉的凤眼没有焦点,只是看着地面某处,蒙上了一层水雾,让人看不清,捉摸不透。
“都淋湿了,把湿衣服脱了。”
他依旧一动不动,像是离了魂。拿他没办法,她伸出手,解开西装扣子,想从后面脱下来。
“乔先生?”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乔先生,您怎么了?”
“你说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缥缈。
“我不知道。”
不知全貌,不予评价。
从未见他这样,万一像他妈妈那样,得了抑郁症就麻烦了,她很担心,“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以告诉我吗?”
“我发过誓,我不死,他们就得付出代价。”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抓住凳子,手背上青筋凸起,猩红的眼尾带着恨意,像是一头挣脱牢笼的野兽。
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惧意,她缓了片刻,小心翼翼,“当初,乔阿姨是被冤枉的,对吗?”
“不错。”凛冽眼眸里透出的恨意愈发浓烈。
“是白玫阿姨陷害的?”网上是这么说的。
“我亲耳听到的,白玫找人陷害妈妈,可没人相信我。顾振华也不相信。”他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妈妈。
那时,他年纪小,人微言轻。
如今长大了,他便让全世界的人知道,事情的真相,白玫的阴谋诡计,以及顾振华的鬼迷心窍。
至此,虞冰蝶大概拼凑出故事的真相。
当年,白玫陷害乔尚芸出轨,顾振华相信了白玫,跟乔尚芸离了婚,乔尚云心里冤屈,积郁成疾,自杀了。
当年,那个小小年纪的他,就在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这十几二十年来,一直在卧薪尝胆,伺机报仇。
既然大仇得报,应该开心才是,可他看起来并不开心。
“您开心吗?”
“开心,我很开心,从来没有过的开心。”他失神地笑了笑。
那笑声,有苦涩,有心酸与空虚,百感交集,可就是没有快乐。
“开心就好啊,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对吧。起来,把衣服换了,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一觉。明天就会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她提高音调,灿烂一笑,一双大眼睛含情脉脉,温婉动人。试着用感染他,好让他开心点。
他瞬间收敛了笑容,抬眸问她,“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如果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没有与谁结仇,仇恨这种情感体验并没有多少实感。唯一的一次,就是那次交通事故,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害得妈妈成了植物人,害得她尝尽了痛苦。
“其实,我……”他眉头紧蹙,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怎么了?”总觉得,他心里藏了很多事,让人猜不透。
“没什么。”他叹了叹气,站了起来,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把一条干净的毛巾披在他身上,迟疑了一下,才问道:
“听说,顾董事长进医院了,是真的吗?”
他缓缓点头,背脊有些僵硬。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他回过头,看着她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嗯”一声,答应了。
毕竟血浓于水。其实,他还是关心老父亲的,只是不知如何表达。
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赶紧给老宋发去信息,询问顾振华的情况。
据回复,顾振华是一时急火攻心,目前已无大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她提出想去探望的想法,老宋说需要请示领导。
很快,老宋回复说,明天早上十点可以。
虞冰蝶立即给Judy发去请假申请,领导同意了。
冬雨淅沥沥地下,打在玻璃窗上,模糊了寒夜。
床上的虞冰蝶,面容由平和变得惊恐,逐渐被梦魇控制。
大雨滂沱的夜晚,经过漫长等待,红灯转绿,一把红色的伞穿过斑马线,汽车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灯光刺破雨夜,砰一声巨响,红伞飘落,落红碎了一地。
急促刺耳的刹车声,汽车前方地上躺着两个人,鲜血和着雨水。
视线逐渐清晰,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脸,雨水重重打在她身上,奄奄一息。
“妈妈……”
随着一声惊叫,虞冰蝶猛然惊醒,大口喘着气,心口哽咽,脚踝上的旧伤隐隐作痛。
她摸了摸额上的冷汗,原来是做噩梦,是当年车祸事故的情景。当初经常梦到,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淡忘,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今夜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又梦到了。
缓了许久,惊魂仍未定,她翻身起床,想喝杯水压压惊,听到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是从乔彦直房间传出来的。
出于好奇,她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试着拧动门把手,没锁,径直开了。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房内灯光昏黄,地上散落几个酒瓶,一个滚在她脚边。
一整夜,乔彦直就把自己关在房中,喝闷酒。大仇得报,是应该好好庆祝。
原以为他是高兴,才要喝酒。没想到,现在三更半夜还在喝。认识这久,从未见过他如此,心里犯起了嘀咕,再喝下去怕是要醉死过去。
“乔先生?”虞冰蝶轻声唤道。
乔彦直趴在桌上,没有反应。虞冰蝶走近一步,“乔先生,您还好吗?”
仍没反应。
她走到他身旁,拍拍肩膀,“乔先生,您没事吧?”
“嗯?”乔彦直抬起头来,两颊通红,眼神迷离,伸手搂过她的腰,将头靠在她胸前,蹭了蹭,看来是醉得不轻。
再次猝不及防被抱,虞冰蝶僵直站着,举着双手,没处安放,过了好一会儿,轻轻放在他头发上,轻声说道:“如果一件事情,让别人不开心,自己也不开心,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就不是一件好事。”
乔彦直又蹭了蹭,真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虞冰蝶试着掰开环抱着的大手,没有成功,反而感觉他更用力,抱得更紧。
“乔先生……”虞冰蝶在他耳边说道,“乔先生,我扶您到床上睡,快起来。”
乔彦直呢喃“嗯”了一声。
虞冰蝶把他的手放到肩上,发现衣服是湿的,管不了那么多,赶紧把他扶起来,慢慢往床边挪,终于把人放到床上。
听到他醉醺醺地喊:“别走,不要离开我。”
见他满脸通红,虞冰蝶伸手摸了摸额头,像火一样,烫得厉害。是喝酒所致,还是病了?
赶紧找来体温计,一测,38.5摄氏度。有点发烧!
仔细看,还穿着回来时的衣裳,湿湿的,不感冒才怪。
她轻叹一声,找来毛巾,给他擦拭了脸。穿着湿衣服睡觉,恐怕会病得更严重。
“乔先生,把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