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郊外公墓里,一个全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捧着一束鲜花,拾阶而上,穿过一棵棵松柏,在一个墓碑前驻足。
“妈,儿子来看您了。”
他弯腰,将花束恭敬地献上,取出手帕,小心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在墓碑前立了许久。
冷雨霏霏,风声呼啸,如泣如慕。
照片上的人笑容温婉,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将乔彦直的记忆带到了二十年前。
那天,也是这样冷的天,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妈妈带着他离家出走。
人们说,是妈妈背叛了爸爸,在外面有另一个男人。他知道,妈妈是被人冤枉的,可是没人相信。
再后来,爸爸妈妈离婚了,他跟了妈妈。
从那以后,妈妈变了,变得不爱说话,变得喜怒无常,每天用酒精麻痹自己,整日以泪洗面。
医生说,妈妈生病了,得了抑郁症,需要治疗,但妈妈不吃药,不配合治疗。
他去找爸爸把妈妈接回家,可回到家,看到爸爸和另一个女人,在给另一个男孩过生日。
他告诉爸爸,妈妈生病的事情,希望爸爸可以去安慰妈妈。
爸爸说,妈妈那是矫情,过几天就好了,叫他听妈妈的话,别惹妈妈生气。
那女人把他赶出了家门。
妈妈就是被这个女人冤枉的。
那时,他九岁。
后来,还是寒冷的冬天,他放学回家,发现妈妈双目紧闭,泡在满是红色液体的浴缸里,手腕上一道血口子,身体冰冷,没了呼吸。地上是空了的安眠药瓶子和锋利的刀片。
那年,他十四岁。
他打电话给爸爸,接电话的是那个女人。他们一家四口在国外度假。他自己料理了母亲的后事。直到妈妈下葬,爸爸都没有出现。
往事一幕幕,像放电影一般,在脑海中回放。
二十年来,心里憋着一口气,要他们付出代价,曾经想过放弃,想追随妈妈而去,幸好坚持了下来,直至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夜幕降临,绵绵冬雨越急。
他扬起脸,雨水寒冷刺骨,却令他清醒,感觉这一刻无比畅快。
复仇的痛快!
“妈,我现在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他深深地鞠一躬,转身奔赴远处的灯火繁华。
市中心的大平层内,虞冰蝶正翻看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姚佳佳还在各种论坛扒出各种小道消息。
陈年旧事被重提,五花八门的版本。大体就是渣男出轨,小三贼喊捉贼陷害原配偷男人,趁机上位,逼死原配,原配儿子复仇。
表面上整日花天酒地,生活奢靡,不务正业的败家子,原来是早已悄悄缔造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最后连久经战场的老父亲都折在他手里,妥妥的商场无父子。
5G冲浪选手姚佳佳跑在吃瓜最前线,迫不及待地打电话来求证:“妹妹,网上的新闻是真的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唐奶奶说过,他妈妈是自杀的,他亲眼目睹了。”虞冰蝶倒抽一口冷气,想起刚才在网上看到的说法。
乔尚芸抑郁症,是在浴室割腕的,到处都是血。那时候,他还未成年,看到至亲之人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难以想象会留下多大的阴影。
难怪他会去海边,也想一了百了。难怪他会跟妈妈一样,也得了抑郁症,也想不开。她不由自主地有这样的联想。
姚佳佳叹了叹气,“乔尚芸那个傻女人,为了渣男,命都不要,多不值当。哎,小蝶,你千万别想不开,知道吗!”
“我这么活泼开朗,积极向上,怎么可能得抑郁症。”虞冰蝶很庆幸,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在父母的疼爱中长大。
“不会最好。”姚佳佳嘱咐道,“乔彦直可以啊,藏得够深,够阴险,够狠心的。这种男人深藏不漏,最可怕,你要小心点,万一对你有变态的举动,一定要告诉我,不,要报警。”
已经脑补了黑暗中,一个黑色身影,站在人背后,举起明晃晃的镰刀,随时要刀人的画面。
“瞎说什么。”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虞冰蝶心里隐隐地担心。
此时,玄关传来声音。她匆匆挂断电话,看到男人高大的黑色身影,头发和衣服都湿了。
有些落寞,几分狼狈。
怎么跟网上描述的,华丽丽归来复仇的上位者形象不一样?
“乔先生,您回来啦。”她上下打量着他,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他的情绪低落。
“嗯。”他坐在长凳上,低头换鞋,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
她拿了一条毛巾递给他,“擦擦。”
猝不及防,被他抓住了手腕,毛巾掉落,下一刻,伸手搂过她的腰,将头靠在她胸前。她愣了一下,想要推开,终究是于心不忍。
或许,此时此刻,他很需要一个依靠。
他突然感到,内心非常空虚,白日里复仇的痛快很快被这种空虚吞噬。这一天,他为之努力二十年,终于实现后,但并没有期待中的快感。
兴许是因为看到她,令他想起了自己的不堪。
今日他这样对待仇人,总有一天,也会被如此对待。
纤腰盈盈,身娇体软,他越发抱得紧,深深地呼吸,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像一个孩子一样蹭了蹭。
感受到男人湿热的体温,她举着双手,没处安放,脸颊一热,脑子里千愁万绪。
前些日子,顾振华又送蛋糕,又是约吃饭,又是邀请他去公司工作,是有意修复父子关系的,如今听说被儿子气得进医院,这种局面,始料不及,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或许,是不是要去看看老人家。
有许多话想说,但都忍住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心想自己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参与人家的家务事,也不好评头论足。
紧握的小拳头渐渐松开,双手慢慢抬起,伸向他的后背,轻轻放了上去。
兴许,此时此刻,他需要一个拥抱。
摸到他身上,几乎全身湿透了,是淋雨回来的吗?
过了好久,她轻轻说道:“乔先生,衣服湿了,很容易感冒的。”
他稍微蹭了蹭,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