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能对没有灵魂的物品动手,她却不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就当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一点回忆吧,证明和他的过往,都并非虚幻。这一回,就由她自己做决定,他无权干预!
辗转数月,走着……走着……竟又回到申屠庄来。
这是与他拥有最多回忆的地方,静静伫立的亭中、相拥而坐的假山后、携手散步的百花园……都曾有他们的身影,甚至是长廊边的强吻、议事厅前的咄咄相逼,都叫她再三追忆。
时至今日,她终于清清楚楚看清,自己心底的人,究竟是谁。
*** ***
转眼已过半年。
她天天数着日子过,但养成了夜里必须去他房里,与他说说话才能安睡的习惯。
今夜亦是如此,她掌了灯,在茶桌前坐下,幽幽启口。“庄里的事,我已经不再管了,现下是二房在当家,申屠麟是没申屠翱有才干,可至少为人心胸宽广,如今三叔公和二叔公正明争暗斗,隔三差五就要弄出点动静。”
她释然的笑笑,“不过已经与我无关了,我不是恋权之人,只要置身事外,战火便烧不到我这儿来。申屠麟顾念我腹中还有申屠家的骨血,总会让我有一席容身之地。离权利越近,就越容易遭到迫害,这都是我们曾亲身经历过的,如今我只是每天浇浇花、整理整理房间,能好好保住属于我们这一方天地,也就可以了。”
看看窗外的夜色,已经很晚了,她起身,往床褥走去,俯身躺在他昔日用过的枕褥间。
“申屠,我今晚,陪你在这睡可好?”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窗外的晚风吹拂。他不出声阻止,她便当他是允了,脱鞋上榻,一下又失了睡意,只能侧身凝视着灯芯出神。
“你还记村里得那株连理树吗?说是已经成长百年,有吉祥的象征,只要在上面拴上红绳,虔诚供拜,便可保夫妻恩爱百年,我后来去看过了,才知你也入境随俗,把写着咱俩名字的红布系在树梢上,真难想像,你也会做这种傻里傻气的事儿,是谁跟我说过的,他从不迷信?”
申屠
柒儿
良缘永结百年不移
百年?何来百年?鼻头忽而一酸,如果真有百年,该有多好!
“罢了,不想这些叫人烦心的事了。申屠,你在那儿好吗?我……我……”凌心我了半天,还是吐不出最后一句。
“给你烧去的元宝,你可有收到?如若还有不足,就在梦里告诉我,要是哪天想回来看看,也别怕,这个屋子的灯夜夜为你燃着,我也会一直在这里候着。
“少主曾跟我说过,我们俩性子太像,如今看来,还真十分有道理。回想起他失踪那些时日,你长长一个人立于亭中,一呆就是半日,或者静坐在书房里,沉静到天明,可是心里挂念着他,又不肯承认,因此心思日渐沉闷,对不起,那时,没能理解你的心思,若及时拉你一把,不让你太多苛责自己,也许,你也不会被逼入死角,寻了短见。我们啊……真是‘臭味相投’,属于一样的憋闷性格。”
面对的悔意,他一压再压、一忍再忍,直到有朝一日抑制不住,终于溃堤而出,形成滔天巨浪,将他一口吞没。
而她面对他真心的忏悔,一阻再阻、一拒再拒,而且面对感情也不愿坦然,直至将推入绝望的深渊,酿成惨剧,才发现自己曾经对他多么残忍。
他死后,整整过去半年,泪水这才汹涌而出。凌心把脸捂在枕间,哭到不能自已。
“申屠、申屠……”
她悔了,能不能,再让她感受一回,他全心的护怜于珍爱?
这些日子,将近两百个日日夜夜,他一回也不曾进入她梦里,可身影却从未自她脑海淡去,反而过往的记忆越发清晰。
她想起……他昂首立于各位长老之间,无畏无惧,毫不犹豫一刀扎向自己胸口,只为让她免于族规责罚。
她想起……他为了给她争得一个名份,力排众议,执拗地定要娶她为正妻,满府布置的张灯结彩,不叫她受一丝轻视。
她想起……他夜夜与她同床共枕,百般娇宠、万般怜爱,那些日子里,满满的,都是他的浓情蜜意。
笑着、哭着,她止不住的哽咽,环环绕绕地说了大半夜,终于勇敢面对自己的心,吐露藏在心底深处,那句最想说、最发自内肺腑的一句话……
“申屠,我好想你……”
可抱憾此生,已终成定局。
隔夜,莫凌心持灯缓步走在园中,往昨夜的寝房而行,却迎面遇上信步而来的申屠麟。
“少主。”她屈膝施礼,来人双手一搀,半途便将她拦下。
“你身体不便,不必多礼了。”
“谢少主。”
申屠麟看她手持灯烛,便知她要去何处,“人都离开这么久了,你真要这般守下去?”
“守着,心里还算有些期许。”这话他不是第一次问,但每次她的答案都一样。
申屠麟顿了顿,欲言又止,“期许也是可以转移的,不知你可曾想过……”
“没想过。”一口回绝,不留余地。
“哎!你这又是何苦?若你愿意……”
“申屠始终都在,不论生死。”
她只唤申屠,无人知晓,她心底那人,究竟是申屠烩,亦或申屠灏。
“你还年轻,无论是与申屠烩或申屠灏,皆无真正的名分,没必要赔上一生来守。腹中孩儿,怎么也是我申屠家骨血,我……定会善待。若你愿意……”
他愿意,是他的事,她不愿意!没让人继续把话说全,因为其中之意,已昭然若揭。
“少主,若没其他吩咐,凌心就先回去休息了。”
见她心意坚决,申屠麟识相地没再说下去。
“好。”
她搓身迈步离去,一点留恋都不曾有。
推开空无一人的寝房,凌心忽像失了力的玩偶,后背贴在关好的房门上,低声叹息。
“方才申屠麟所言,你听见了吗?近来,他已明着暗着跟我说过好几次,申屠,你希望我答应他吗?”
算了,这种事何必问他,只是孩儿即将临盆,他应该回来看看的?”
低头,她抚着过大的肚腹,“你瞧,我这肚子越来越大了。不知还要置气多久?大半年了,竟一次也不回来看看我,就算再恼我、要与我恩断义绝,也回来看看你的孩子,他是无辜的啊,好吗?在我梦里出现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我真的……很想你。”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深呼吸几次,勉强稳住了情绪,“大夫上回来很担心我能否顺产,因为肚子太大了,说孩子出生时,怕是要让我遭罪,申屠,你会保佑我的,对吧?你会护佑我们的孩子,顺顺利利出生,平平安安长大……”
经过一夜的思量,月心觉得申屠庄怕是不能继续待了,她决定先去赣城找一趟前少主,问出申屠坟墓所在,以后,也好给孩子一个祭拜父亲的地方。
本想一世相守,可终究是人去楼空。其实……也够了,这大半年来,该缅怀的也都缅怀过,去留已无太大意义。之后,她想回家乡去,好好将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在那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会比申屠庄更适合孩子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