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烩心中有愧,昨日,是他二十岁生辰,族里上下大肆庆祝,搜罗天下珍馐美味、琼浆美酒,全族欢腾。而这名与他一母所出的同胞弟弟,身边却连个陪他吃寿面的人都没有,更别提说庆贺之语、给予祝福的人,若不是一位叔公喝醉后说漏了嘴,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与弟弟相认,也无法弥补曾经的错误。
如今面对弟弟淡漠的神色,他理解他或许无法一下子原谅,然而他一句也无法为自己辩驳,当下只剩满满的心疼,便捧起那碗放在桌上一夜、已经走味了的寿面,一口一口将它吃完。
“弟弟,为兄不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了,今日前的一切,并不值得你回顾,从即刻开始,我们兄弟再也不分开,爹娘没了,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至亲,我向你起誓,从今而后,我申屠烩有的,你也必有一份,我用未来的几十年,去弥补你这二十年所受的亏欠。”
未料他会有此举动,并说出这样一番话,申屠灏怔然。
分不清是他行为的感染,还是句句恳切的言语打动了他,最终……他点头首肯,随他回了申屠宗族。
未料到他会突然同意,申屠烩原是打算将西跨院打点妥善,从此便作为弟弟独立的院落,可他却冷冷扔来扔一句。“为何你在东,而我在西?”
申屠灏在心里嗤笑,口口声声他有的让他也有,可谁不知道向来都是以东为主,所以只有他这个当家少主才有权利住在东院吗?而他这个后来的只能屈居于西?
所以,冠冕堂皇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干嘛,其实在心里还是区别对待,不是吗?嘴上说说谁不会,哪能真无差异!
听到此话,身边的侍从个个变了脸色,申屠烩仅一顿,随即笑道:“灏说得是,我原是想着让你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落,可细一想,你我兄弟二人好不容易团聚,再各分东西,与过去又有何区别?要不,就委屈弟弟与我同住现在的东锦园吧,彼此也好快点消除生份的感觉。”
总之,在未来的日子里,他进,申屠烩就退,从无一次违背他的意愿。就算他再处处刁难,他似乎也不在意,尽最大限度地包容、宠溺,就好似他只是个受了委屈、正闹着别扭的小男孩,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他安抚。
他承认自己很恶劣,最初是故意刁难申屠烩,心中存在极大恶意,对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他一点亲情也没有,若能撕下那张伪善面孔,倒也快意。
可是这般过激的行为,到最后反而成了习惯。他不会反省自己,大家都认为他是祸害,早在出生那一刻就被扣上了恶魔的标签,那又何苦去扭转,不如就贯彻到底,舍得徒担个虚名。
最多就是哪天惹毛他了,再被扔出申屠一族。无所谓!反正一回生,二回熟,他也不是非赖在这里不可,天大地大,有的是给他申屠灏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一双眼睛看的真切,也感觉得到,这府里上下没一个欢迎他的,越是对申屠烩忠心耿耿的人,就越是看不惯他的故意刁难,就像那个总是默默跟在申屠烩身后的女子。
她从不与他说话,甚至是对他视而不见,由此可见,她应该是极端地讨厌。
每每见他又出言不逊,跟申屠烩唱反调,她就眉心紧蹙,但碍于申屠烩一句“见灏如见我,若视我为主,便不得对他有丝毫不敬”的宣告,才始终隐忍不发,只是冷眼旁观。
初来乍到那一个月,他与申屠烩同桌而食,同室而眠,也真如最初誓言那般,申屠烩有的,也必为他留了一份,任何事,只要他开了口,申屠烩便不曾拒绝。
一日,他吃完早饭闲得发慌,在院里到处闲逛,经过议事厅,不经意听见庄内几名大管事与申屠烩的谈话内容。
一位管事隐忍不住,终是大胆谏言,剩下几位倒极有默契,同仇敌忾,对他这般纵弟弟的行为深觉不妥,只会惯得他所求无度,更怕的是他不懂见好就收,反而得寸进尺,最后胃口越来越大,意欲取而代之。
申屠烩一笑置之。“他与我一母所生,申屠家的一切,本来也有属于他的一份,而今,我已经独占二十年,他若真想取而代之,我也不是非攥在自己手里不可,只要他要,只要我有!”
哼!谁稀罕?站在外面听着的申屠灏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感动,反嗤之以鼻。
人人都当这申屠少主之位如何如何遭人垂涎,偏生他还没看上眼呢,打一开始来,就不曾惦在心上。这个家不要他,他也不强求,难为那群忠仆,日日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也不怕累死。
他冷冷扯唇,转身欲走,不经意撞上一双冷眸。
啊,倒忘了她也会在,也对!申屠烩的小影子,恨不得片刻不离身,遇见她也不稀奇!
“他待你是真心的。”
打他进申屠庄以来,除去主子特别交代,不曾私下跟他说过一句的女子,竟破天荒的主动开口。
好啊,又来一个忠心为主的。
他不是傻子,知道她看着他的眼神,始终多有顾忌,谨慎地替主人防着他,他若安分守己,她也不会刻意与他为敌。
左一次又一次,这些人彻底扎到他的逆鳞,坏胚子劣性完全被勾起,“哦?是吗?那你说我该谢谢他,还是只当这是个不错的筹码。”
女子蹙眉,淡然瞧了他一眼有,最终抿紧唇瓣,安静站在原来的位置,不再多言。
嗤,无趣!
“要不要跟我打个赌,我若真要对你的主子使坏,你能不能防住?”
但她却不理他,惹得他越发想跟她较劲,像他这种劣质的人做坏事,从来全凭个人喜恶,不需任何理由。
女子仍旧闻风不动,看也不看他一眼。
就在此时,厅内传来申屠烩清朗的嗓音,“灏,是你吗?可是找我有事?”
他得意勾唇,抛给她“看,机会说来就来”的眼神,回身朝廷内应声。“是找哥哥有事。”
她眉眼一凛,举步跟了上去。
申屠灏暗笑!瞧瞧,这一室如临大敌的模样,各个神情紧绷。让他险些忍不住脸上的鄙夷,刻意道:“我贸然进来,方便吗?”
“申屠家有什么地方是你进不得的,无碍,来,灏坐这里,你也该熟悉熟悉家里的事业了,要有兴趣,随时跟大哥说。”
“少主……”
申屠烩冷眼一扫,不怒自威,底下没人再敢妄言。
申屠灏自信迈步,踏上几级阶梯,潇洒座上那他特意腾出来的家主之位,眯眼睨过底下一干人等。哈哈……果然坐的高望的远,这个位置视野极好,真舒服啊,让他都舍不得下去了。
侧头,看见旁边放着一本账册,状似无意地翻了翻,上面记载着遍布各地产业、有待批示的盈亏情况。
“灏,学着点,族里的事,这也该尽一份力。”
他嘲讽一哼。“我说呢,原来哥哥要我回来,是不安好心眼,存心想自己躲闲。”某人就是要从鸡蛋里挑出骨头。
申屠烩笑斥。“臭小子,说的是什么话!”他若不想接手,又岂会强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