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很早是多早?”
“若不知自己从前是民是匪,岂敢将你据为己有?”万一他是江湖通缉犯,那不是要连累她当贼婆子,一辈子陪他居无定所、浪迹天涯?
刚来的那段日子,他脑袋确实混沌不清,可在她不眠不休的照料之下,体内的毒素也一点点减弱,思绪也益发清晰。他只是……下意识说服自己不要记得,假装那样让人不堪回首的过去不存在,不必面对那样的难过与悲痛,他就只是甄初月,这样的美好人生他不想打破。
……居然能不露痕迹隐瞒到现在,厉害啊厉害!
“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当他是陌生人便是,何必再受他影响?”
他叹口气,再开口时,嗓音暗哑低沉。“我也以为我能忘得了,可是,再见到他,还是会想到他说恨我时的模样,他说……若世上没有申屠烩,只有申屠灏,多好?我不知道,自己会叫他如此深恶痛绝,竟能到不顾同胞之情,也非要置我于死地的地步。”
该死的申屠灏,居然暗藏了这句最恶毒的话,没对她说。
听到他这样说,初月的心该有多伤啊!那个人,是他拼尽全力,心之相惜、不分彼此的亲弟弟呀。
“也许就像申屠灏说的,我太自以为是。于我来说,是不计回报想待他好,可对他来说,却是一种同情、怜悯,甚至是施舍,表面云淡风轻,心却觉得受了很大的羞辱。说我只是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宽大博爱、胸怀宽广的形象,免得落人口实,才会待他好……我不要霄霄也这样,怨我为了满足自己舍不得她的私心,就将她留下,自以为是地待她好,却剥夺她和亲生父亲在一起的机会,叫她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哎!听了他的肺腑之情,宝宝很想骂他是笨蛋,心里头憋了这么多事,却一句不想对她提!
自被弟弟迫害赶出申屠家以后,他流落在外,受到非人的待遇,精神和身体都饱受折磨,却还能拥有一颗处处替别人着想、柔和、温暖的心,愿意默默咽下所有的苦,像不曾受过那些伤害一般,再次倾其所有为她付出,这男人……究竟还能好到什么地步?
她甄宝宝何其荣幸,能够拥有初月,成为她的夫君,一世陪在她身边,她心疼他呀,好心疼!
“申屠灏那混蛋不是人,所以不必多谈,我们来讨论人的事。你当真相信,这世界存在着无法超越的血缘关系?真有,青楼里那些姑娘都是自己心甘情愿走进去的?”
听出她话下隐晦的含义,初月心房一颤,即使明知她可能只是刻意说了重话吓唬他,但光是想到霄霄以后也许会面临的遭遇,便无法不心惊肉跳。
将她还给孔秀才,真的比跟在自己身边好吗?两人除了有共同的血缘,那个人哪一点配当个爹?他都遗弃过霄霄一次,以后遇到过不去的坎,谁能敢保证没有第二次?
顿了顿,她接着又道:“初月,你老实告诉我,买了你,你可曾有怨?”
“没有,我发誓没有。”来到她身边,得到她无比真心的相待,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有怨?
“那么,你又怎觉得霄霄会怨?咱们全心全意待她,给了她所有的关心和疼爱,不用说多年以后,就是现在,你说她心里头认哪个爹?孔秀才的为人我实在不敢恭维,让他带着霄霄,万一有一天也沦落风尘了怎么办?会不会日日怨咱们当初也抛弃了她……”
抛弃?
重重的两个字,当下砸开了他不开窍的脑袋。
是啊,血缘又如何?如果顾念一点血缘之情,申屠家多得是与他有血缘的,他们一个个是怎么对他的?他想回去吗?一点也不。弄得他人不像人 鬼不像鬼,一身毒毒伤伤,哪一个不是有血缘关系的?
再说孔秀才,如果顾念霄霄是他的亲生女儿,会轻轻松松把他扔进别人家院子,一走将近两年不闻不问吗?
极度的富贵与极度的贫穷,都容易让人丧失本性,做出违背人伦纲纪的事情。
他不要,霄霄又怎么可能想要?但他是成年人,不喜欢可以大胆的说“不”,霄霄呢?一个奶娃娃,连抗拒的能力都没有,是不是可以等她在大一些,有了自己的判断,再让她自由选择,是愿意呆在他和宝宝身边,还是愿意回到亲生父亲身边。
思及此,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急急抓住她的手。“宝宝,我们明日一早就去把霄霄接回来,好不好?”
“好,再好不过。”她灿烂一笑,觉得总算让他从死胡同里钻出来了,轻轻抚抚他脸容。“那……现在可以回房间睡觉了吧?这几日没你躺在我身边,总觉得床好大,被窝好冷,都睡不好。”
“嗯!”他用力点头,难得她也会撒娇讨怜,顺势搂住她腰肢,踏着月光一起回房。
“其实……”偷瞄他一眼,又闭了口。
“怎么吞吞吐吐的?”不像她性格。“你知道,只要不是说不举行婚礼,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与你计较。”
“我知道啦”不是怕自己说的话会惹他生气,而是在考虑有没有要说的必要。“我只是想跟你说,在我见到申屠灏以后,发现他其实……很想你,不过以他那种阴暗的个性,你也知道的,很不讨喜,应该一辈子都不会承认,可我感觉得出来,他很爱你这个哥哥,被我狠狠打了一耳光,嘴角都流血了,也没替自己辩解一句,所以我想,他应该是后悔得要死。”
嘴上说着狠戾决绝的话,可脸上分明就是悔恨不已,眼底一片暗红,泪要落不落的,像个没人疼、被丢弃的小狗儿,傻子才看不出来,有人在哭着找哥哥呢。
他脚下一顿。“你打他了?”
“是啊!”宝宝点头,“听到之前你是怎么对他的,而他又是怎么恩将仇报对你的,我一时没压住脾气,真的牟足了劲儿扇了他一耳光。”
初月一笑,并没有责备她,反而理直气壮的说,“打了就打了,既然这样生气,怎么又突然替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