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家贼,引不出外鬼来!内外呼应,外头的人要再想起歹念,岂不是就更容易许多了?走出第一步,便再也回不了头,以至于演变成今天这种无可挽回的局面。
悔吗?时至今日,仍不敢问自己,这永远不敢碰触、又永远也解不开的难题。
甄宝宝静静听着,静默不语,一言不发。
而后,她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神态镇定无比,抡起胳膊,使出全力挥出一巴掌。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打人,就用尽她毕生所能用的、最大的力道,力气之大,让一个大男人也几乎也招架不住,要扶住椅子,才能稳住身体。
如果不是气极了,她不会这么做!她很气,真的很气,这辈子不曾这样生气过,就连被骗去所有家产、吃尽苦头,也不曾这样生气过!
凝视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只会想到……她的初月,曾经也有过一张与眼前如出一辙,俊朗帅气,英气逼人的脸,可现在呢?
在她领他回来的最初,容貌尽毁、奄奄一息,受尽轻视、嘲弄、羞辱,被像畜牲一样关在笼子里。即便她再用尽心思调养,用再好的药,也不可能让他完全恢复本来俊美无恙的容貌,凭什么加害于他的人,却能招摇过市的顶着这张脸,心安理得,接收曾属于他的一切荣华富贵,凭什么?凭什么?这对初月,是何其的不公平?
这个人,是他至亲至爱的一母兄弟啊!她一直都知,权势、地位、金钱,是许多祸事的开端,却不知竟能让人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甚至连做人的基本原则都弃之不顾了!
“他在不知情的境况下,所做的一切,真的至于你如此?”或许婴儿时期就被抛弃,失去父母的关爱与温暖,确实与申屠烩有关,可别忘了,那时他也是个婴儿,能改变得了什么?这根本身不由己造成的间接亏欠,必须要以喂毒、毁容、背叛、受尽污辱与磨难来偿还吗?
“我曾经,恨他入骨,”申屠灏拭净嘴角的血迹,神色淡然,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
曾经……也只是曾经。
人之初、性本善,谁生下来就是恶人?如果当初被留在申屠家的是他,被善待、被呵护、被重视着长大,不用争取就能得到一切,他也能长成那般阳光美好、开朗善良。
当申屠烩说愿与他分享时,他真的恨,恨那虚伪至极的模样,这一切本来就有属于他的一半,何需他来装慷慨大方,假仁假义的分享?
但为什么,当这个人真的消失之后,那位于心口的地方,会像被刀子挖空了一块般,怅然若失的不知所措?
心里头的那股妒意没有因此消除,那双深情凝望的眼神,也没有因为哥哥的消失而落在自己身上。他感觉,反而失去得更多……更多,哥哥全心全意的关爱,以及从未感受过的来自女性的关怀,都失去了。
每每夜深人静,仰头望着天上孤独的那一弯冷月,无尽凄凉。他好怀念,仿佛一回过头,就能听到那道嗓音,温温的催促他……
“怎么还不睡?当心熬坏了身子。”
“凌心熬的,端来给你补补身体,多吃些。”
但是真的回过了头,总是寻觅不着,只剩满室空冷。
再也不会出现了,那个担心他会熬坏身体,将珍贵补品一次次亲自端来给他的人,就这样彻彻底底消失了。
他说,心疼他刚回家时那骨瘦嶙嶙的模样,要将他养得壮些,他说,要教他看账,管铺子,以后把所有商铺都交给他打理,他说,要给他娶亲、生子,以后一辈子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他说……他说……他的身影、一颦、一笑,都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开始感到害怕,日不能安、夜不能寝,更怕那静得什么都听不见、又长又没有尽头的黑夜,他只能一个人,苦苦挣扎。
于是他又开始疯狂寻找,动用了所有能用到的人力,找着以往恨不得能立刻消失在眼前的那道身影。
可是……这天下太大了,无论怎么找,也遍寻不着,哥哥再也回不来了,失去申屠烩,他就连世上唯一真心爱他的人,也没有了。
“所以呢?你现在就是来确认一下,申屠烩死了没有?还是你后悔了,想找他回去?”甄宝宝冷冷一问。
若是前者,做梦!她连见都不会让他见初月,若是后者,依然休想,她不会再让初月回到那个光听着,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家,眼前的人就是个疯子,而且心肠歹毒,保不齐什么时候又发作,再害初月一次,那他还能像这次一样幸运吗?
有些人,一旦失去就是永恒,别想一示弱,一卖惨,就会无条件的得到原谅。
“我不知道……”申屠灏摇头,眼神空洞。在来之前,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确认申屠烩是否还在世上,只要他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放心,他在这里很好,我会一辈子待他好的,把他失去的爱,都加倍补偿给他。”必然好过回到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身边强。
申屠灏看着她,目光总算又了点焦距,这女人的态度很明确、也很坚定,摆明了不会放申屠烩走。
那……他也就不强求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自怀中取出一个小锦囊,放在桌子上,“听说他要与你成亲了,我替他把东西送过来,劳夫人转告一声。”
“是什么?”
迎上她戒备的眼神,他自嘲一笑。“只是个普通的锦囊,我不会再对他不利。里头有他的生辰八字,还有一样玉饰,娘当初……为他备着的,让他娶妻时,好给心爱的姑娘当定情信物。还有一块琉璃金锁,他出生就戴在身上,娘请庙里高僧开过光的,说是能保他一生平安,他自小不曾离身,我也有一份一样的。”
哦,原来如此,既是这样意义深重之物,她也就代初月先收着了,心里暗想,回头得再去煮锅药,把它里里外外好好清洁一番,面对有前科的人,不得不防。
申屠灏也知人家不欢迎他,识相地起身告辞,没再多作停留。
“哎……你等等。”
临出大门前听到叫唤,他收住步子,回头见那性格爽利的女人,竟露出一丝忸怩之态。
“那个……我有个事儿问你,他以前……可有结过亲?”
“没有!”原来是要问这个。
“相好的姑娘呢?”
“那要看夫人对相好的定义,爱烩的?还是烩爱的?”
“当然是他爱的啊,或者有过誓约的。”其余的,以他曾经出色的面貌,要找对他动心的女人,恐怕要一箩筐有一箩筐吧,都不足以威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