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宁十三岁时,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里救下了一个姑娘。
她本是无聊,瘫在房顶上嗑着瓜子晒太阳,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一个翻身跳了下来,正好落在巷子里踩着青苔脚底打滑,差点摔个屁股墩。
两个男人挟着一个姑娘进来,一个捂着姑娘的嘴,另一个拖着姑娘的腰,姑娘在不停地挣扎,包袱里的东西零零碎碎撒了一地。
“放开我!你知道本小姐是谁吗?我让我爹爹把你们一家子都抓起来!打入大牢!”
“啊啊啊啊放开我!别拿你们的狗爪子碰本小姐!”
男人恶狠狠道:“我管你是谁家小姐,既然这么嚣张,长得还算有点姿色,就要让你尝尝我们的厉害!”
然后他们一回头,看见刚好拍灰的舒宁,空气里一片寂静,八目相对。两个男人又四目相对,嘴角勾起邪笑。
“哟,这么嫩的小娘们儿。”
“白虎,今儿咱们运气不错啊,这一下来俩刚好够分了。”
“黑熊,那手里这个就归你了,我要她!”白虎精搓着手,就要向舒宁扑过来。
“等等,白虎,这个……这也太小了吧,用人类的话说,就是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
白虎精挥开黑熊想拉他的手:“爷就喜欢这么小的,让我来尝尝鲜!这人类女子是什么味道,还真是好奇……”
舒宁淡定地整理好了衣服,一抬脚踹飞扑过来的白虎精:“两个臭妖怪,跑来人界嚯嚯小姑娘是吧?”
白虎精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飞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一脸震惊:“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妖怪?”
黑熊精看他像看傻子:“白虎,你刚刚不是自己都说了吗?哪个人会称自己人叫人类啊……而且以我们俩的妖力,幻化成人性也控制不好力道,你刚刚就露出了你的虎尾巴……”
白虎精抬爪就给了他一个大鼻兜:“你闭嘴!她个小蹄子竟然敢踹我,老子今天非得吃了她不可!”
妖,在白云镇并不难见。自从四千年前那场六界大乱斗之后,人、仙、神、魔、妖、冥六界,便一直处于乱序之中,即使后来神界一统六界,将不断作乱的妖魔封于神魔之墟,仍然有少数的妖魔来到人界乱窜。
据《六界篆书》所说,这么多年神界守卫神魔之墟的凤凰族,一直在致力于抓捕作乱的妖兽或是魔物,还有堕了魔为祸人间的仙神。各界也严防死守,防止力量最低的人界受到波及。
就是不知道,这俩蠢货是从神魔之墟跑出来的,还是从妖界偷跑来人界的。
“那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舒宁连剑都没拿,赤手空拳,见招拆招打得白虎和黑熊精屁滚尿流。
“怎么样?”舒宁蹲在他们面前,“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小姑娘?”
白虎精:“你少得意!等我们伤好了……”
“嗷!”又是一拳,硬邦邦打在他眼眶上,白虎精疼得嗷嗷叫。
那边原本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看他们打架的姑娘一叉腰,跑过来便狠狠踹了两脚白虎和黑熊。“好哇你们俩!现在还敢不敢嚣张了?敢对姑奶奶动手!看吧,一个小妹妹也能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那姑娘越说越气愤,狠踹着地上滚来滚去的两只妖怪。
“让你们欺负我!让你们欺负我!今日若不是这位小妹妹,本小姐的清白可就要被毁了!”
这下轮到黑熊和白虎缩在角落里了:“疼疼疼!别打了!”
“你不就是狗仗人势吗?要是没有她你打得过我们吗?”
姑娘:“就算没有她在,你们俩二打一算什么本事?还是两个大男人,臭妖怪!”
两只在那嘀嘀咕咕:“她……她打掉了我四颗牙……呜呜呜。”
“啊啊啊,我的熊爪也好疼,好像断了。”
“还有我的尾巴……怎么抬不起来了,嗷……”
“咱们跑吧,这俩小娘们也太凶了,特别是那个小的。”
“嗯!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这俩货成了精,跑的速度倒是飞快,舒宁抱着手臂靠在墙边叼着狗尾巴草,也懒得追那俩货多管闲事。
“算你们跑得快!下次再来,还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那姑娘放下了叉腰的手,一把搭上舒宁的肩膀,一只手对她伸出:“你好小女侠!多谢你救了我,我叫范双燕,你叫什么呀?”
舒宁瞅了瞅她搭在肩膀上的手,还有她伸出来的爪子,很高冷的没有握上去,吐出两个字:“舒宁。”
范双燕也没管那么多,自顾自的抓了下她的手意思意思地握了握:“你好,舒宁妹妹,这名字真好听。”
舒宁吐掉狗尾巴草,傲娇地挣脱开她,边向巷子外面走去:“嗯,我觉得一般。”
范双燕忙不迭收拾好自己掉在地上的东西,利落地打结背上,很热情地追着她:“诶,小女侠你多大了?我今年十五!你看着,应该十一二岁吧?”
“难道十三岁?”
“是不是呀?”
见她没回答,在路边瞎晃悠,对小摊上卖的东西挑挑拣拣,范双燕就跟在她周围追问。
舒宁被缠得不耐烦,“嗯”了一声,付钱买了两个肉包子。
“害,你比我小个两岁,竟然这么厉害!不像我,爹爹都不让我习武修炼,也不让我出来玩,我这次还是悄悄溜出来的呢,没想到就碰上两个无赖,要不是你,我可就……”
“凶多吉少了。唉,舒宁小女侠,你是在哪练的这么厉害啊,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也想变得像你一样厉害!诶,听说白云镇有座白云山,山上的弟子都厉害极了!你不会就是白云山弟子吧?”
“我能进白云山吗?不过我都十五了,像我这么笨的,白云山会收吗?不过要是不能收的话,你们缺不缺扫地的?我可以!我在家虽然有下人伺候……”
舒宁忍无可忍,咬了一口包子,另一个包子塞她嘴里:“闭嘴,真吵。”
范双燕咂巴了几下,发现这肉包子味道可真不错!她吃得狼吞虎咽:“你们白云城的东西真好吃,我知道了,这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啊?”舒宁嘴角微抽,这大小姐看着也不像没读过书啊,怎么就这么傻里傻气的呢。“哈哈,你说得对。”
她像个狗皮膏药一般,舒宁走到哪她黏到哪,一路上喋喋不休。
最后就变成了舒宁买什么东西,一付钱就被她抢走,她好像对什么都很新奇。
面馆里,她和舒宁对坐。
“你怎么还抢小孩儿东西?”舒宁抱臂靠在床边,看向对面狼吞虎咽嗦面的范双燕,她手边还放着舒宁刚买的糖葫芦。
“我跑出来没带钱,又被两个臭妖怪劫持,肚子也饿得慌,小女侠你救了我,又有钱又人美心善,肯定不会怪我的对吧?”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可否认,她确实长得好看,好看到舒宁这个颜狗都不忍心怪她。
“吃完赶紧回家,我得回白云山了,要是你再发生什么危险,可就没这么好运碰到我这样爱管闲事的人救你了。”
范双燕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但她没说话,只是“嘿嘿”笑了一声。
小二把舒宁的面端了上来,等她吃完范双燕刚好擦了擦嘴目不转睛盯着她。
“怎么了?”
范双燕摇头。
结完账两人就在门口分别,范双燕等舒宁先走了才慢悠悠的四处张望,最后一溜烟跑了……朝着舒宁消失的方向。
身后的脚步虽然极轻,但舒宁听得清晰,她走一步,身后的人便也走一步,她左,身后也左,她右,身后也右。
这跟屁虫。
“出来!”舒宁回过身,靠在路边房屋的柱子边。
范双燕捏着裙角,眼神装的委屈巴巴从墙角走出来。
“你是哪家大小姐?你家下人呢?干嘛跟着我?”她身上的衣服虽脏,却用料极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娇生惯养的,跑出来应当是受了不少苦。
她绞着衣带子:“我爹爹想让我嫁人,包办婚姻要不得……我一个人偷跑出来的,在这白云城也没有认识的人,只能跟着你了。”
“先回答我你家在哪?”
“在……渝都城,城主府,就是我家。”范双燕说到这里,焦急抬头看舒宁,“你别让人去告诉我爹啊,不然我就要嫁给边境安西城那个瘸腿儿又克妻的老男人了!”
原来是个逃婚的城主府大小姐。
不过...安西城,能配得上城主府大小姐的人家,又瘸腿丧妻的……怎么办,她貌似认识。
舒宁转身就要走:“我没那么闲。”
“诶,你别走呀!小女侠,我没地儿去,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范双燕小媳妇儿一样扯着舒宁的衣裙。
“小女侠~~舒宁小妹妹~”
真烦人。
被她缠得没办法,舒宁瞪了她一眼,“比我还像个小孩儿,你十五岁了还跟我一般高,离了家就活不下去,真没用。”
“是是是,我就是个没用的小废物,我的好舒宁你就收留我吧~我有钱~我把我的玉佩,我的簪子,全都给你,等我日后回了家,必有重谢!”
白了她一眼,“谁要你的臭钱。”舒宁仰天长叹一口气,带她来到一座关着门的偏僻房子前。身旁的店铺老板都认识她,美艳的客栈老板娘见她路过,嗑着瓜子叫她:“舒宁,找陆生啊?来点瓜子儿,哟,这怎么带了个生面孔啊。”
舒宁对她点了点头,抓了把瓜子塞给范双燕:“娇娘。这不,路上捡的。”
范双燕愣愣的,接过瓜子,笑得傻乎乎的也跟着叫“娇娘姐姐”。
“啧啧啧这小脸蛋儿……诶,刘哥,马上来啊。”
老板娘急着招呼客人,两人来到陆生关着门的店铺前,上书“器物阁”三个字儿,简洁明了。
敲了敲门,不多时,一个打着哈欠的男子便开了门,倚在门口斜着眼看她。
“这大晚上的,干嘛呢还不回白云山,你成日里住这儿可要付钱的啊。”
舒宁也斜着眼看他:“这么早你睡什么觉,不会是又去逛了长生殿看倩儿,被吸干了精气吧?”
长生殿,白云镇的寻欢作乐之处,不仅金碧辉煌,姑娘们也上档次,还有各种服务,地底一层还有赌坊。特别是花魁倩儿姑娘,肤白貌美,曾一舞动倾城,故而白云城虽地处偏远之地,却引得无数达官显贵远道而来,一掷千金只为了见上倩儿一面。
“嘁,我是那种人吗?”陆生又打了个哈欠,“有个客人订了一把剑,点名要我打造,这不,熬了一个整夜,好不容易睡一会儿你又来打搅我的清梦。”
“什么事儿,看你今晚这样子也不像要在这儿歇息。”
她并未进门,好几年的朋友了,陆生也知道她的习惯。
舒宁将躲在她身后的范双燕揪了出来:“干嘛,你还害羞啊,刚刚蹭吃蹭喝的时候脸皮这么厚,出来吧你。”
范双燕:“……”乖巧。
陆生:“这谁?”
“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今晚就住在你这儿。”又转身对范双燕道:“他叫陆生,应该比你大个......五岁,是这器物阁的老板。”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还捡个大姑娘回来!半天没见你就在大街上捡姑娘是吧?你小心惹祸上身。”
“行啊,那你帮我打发了她。”
“我这器物阁里工人都不在,就我一个雄的,一雄一雌,孤男寡女这多不好,看她身上穿的这料子也非富即贵,我可留不起,万一被人追杀还得连累我。”
“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她非缠着我,我得回白云山了,师父传信说今晚会回来,我先走了,你看着办吧。”
“再见。”陆生一把关上那扇打开的门,被范双燕及时反手撑住,一双眼呆呆的看着陆生,眨了眨。
“陆生哥哥,你就收留我吧。”范双燕竖起三根手指,“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人追杀你,只是暂住一下,你想要多少钱,以后等我回家了我都给你,对了,”她在包袱里翻翻找找,“我这里有玉佩,这簪子,也值钱,我全都给你。”
两人无声僵持许久,他才发现舒宁早没了身影。
这混球!当他这里是收容所呢?
陆生败下阵来,将她递出来的一把金银首饰塞回去:“行行行,你进来吧。”
关上了门,范双燕露出得逞的笑。铺子里挂着刀枪剑棍的,她暂时不是很感兴趣。 陆生打着哈欠往后院走,只拿了盏油灯,她有些怕黑,搓了搓手臂,急忙跟上。
“陆生哥哥,你等等我。”
“陆生哥哥,这器物阁是你的啊,你还真是年轻有为啊。”
“你这器物阁还挺大的,前院卖兵器,后院用来住,这么大的地方你一个人不会害怕吗?”
“……”
陆生嫌她烦,把她带到后院一间屋子,指了指示意她进去,就要走,范双燕拉住他。
“今晚你就先住这儿,这是舒宁的房间,平日里她有时候会来我这儿住,其他房间除了我的,就只有工人们午睡的大通铺了,你早点睡吧,我困的不行,有事也别叫我啊,走了。”
“诶……可是我……”范双燕皱着眉,屋子里黑漆漆的,摩挲着好半天才点好蜡烛,这蜡烛也不知用的什么材料,倒是十分明亮。
她放好包袱,脱了外衣,小心的蜷缩在床上,开始思考人生。
她跑出来了大半个月,也不认识路,只往南边走,跌跌撞撞的,路上也遇见不少坏人,钱袋子被抢甚至还想轻薄她,也不乏有好人带她一程施舍她吃食,困了就睡在破庙里或者废弃的危房,有时候饿了没吃的只能饿着或是路边的野果充饥......她这好不容易留下来的簪子首饰之类的还是她后来懂得了财不外露,藏在包袱里小心翼翼带着的,万一真的走投无路还能变卖一下。可她总发现,路上似乎有人刻意针对她,她曾去过当铺,却发现老板一见到她就婉拒……
……
陆生睡得沉,但他总感觉身边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直勾勾的。
猛的睁开眼,面前赫然是范双燕的放大的五官。
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
“我说姑奶奶,大半夜不睡觉,你摸到我房间干嘛?”
范双燕双手撑着下巴:“我有些睡不着。而且刚才我看见一只老鼠,吓了好大一跳。”
“哪儿来的老鼠?我在这器物阁住了这么久怎的不见老鼠?”陆生坐起来,盘着腿,揉着额头和发酸的眼眶,满满的无语。
“这儿呢。”范双燕用左手提着一只死老鼠的尾巴,右手还撑着下巴,分外无辜,“只是我太害怕了,一不小心把它踩死了,残害了一条小生命。”
“你……把这玩意儿给我丢出去,”他惊了一下,运气,一掌将老鼠凭空拍出窗外。
“好了,老鼠都死了,你也回去睡觉吧,我要睡觉!我真的要睡觉!”
“你再折腾,我就把你绑起来和一堆老鼠待一块儿。”
他警告完,直接倒头就睡,被子蒙脸,再也不想跟她多废话一句。
“我睡不着,你陪我玩儿呗,”见陆生不理她甚至还假装打起了呼噜,范双燕戳了戳他的脸,又强行把他摇起来,“诶呀,你这么大个男人,别睡了,起来陪我玩儿嘛我睡不着。你是小舒宁的朋友,她都把我托付给你了,你不陪我,我就……我就跑出去!看你怎么给她交代!”
陆生:“求之不得!”
“你长得可真好看,要不我嫁给你吧。”
“我谢谢你,娶不起。”
他死活不起,范双燕大小姐脾气犯了,气冲冲的走了,走到一半又悄悄回来了,她守着陆生趴在他床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次日中午醒来,陆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发现自己的腰貌似被谁抱着。
嗯??他在做梦吧?梦里有老婆?
然后他就看见了范双燕放大的脸埋在他的肩窝,温热的气息就呼在他的脖颈,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还有......钻入鼻腔的她身上飘着的酸臭味。
“你干嘛?!”陆生整个人几乎鲤鱼打挺般起身,三两步飞到床下离范双燕老远,床上的人这才揉着眼睛起来。她有起床气,还以为是在自己家,下意识朝他扔了个枕头:“大早上的吵什么吵?滚出去!”
“你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爬上我的床,还朝我丢东西叫我滚出去?”
陆生简直要气炸了,叉着腰,敞开的上衣露出好看的肌肉,随着他呼吸的弧度起起伏伏。
范双燕这才意识慢慢回笼,睁开眼便看见这一幕,她“啊”的大叫一声,缩进被窝里蒙住头,又忍不住掀开一角一角偷看他的胸肌和腹肌。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女流氓!你看什么呢?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啊?你不是故意的我故意的呗?你,现在,立刻,给我走人。”陆生似乎被人凌辱了一般,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愤怒地丢了回去,夺门而出。
她及时躲开那枕头,懊悔地一拍脑袋,在床上扭得像蛆。
昨夜她趴在陆生的床边睡着了,然后她依稀记得半夜太冷,她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在家里,便摸着柔软的被子爬上了床......
完了,真的完了。好不容易被收留一夜......
陆生气冲冲的,到大水缸前洗了把脸便往前院去。工人们早已经忙了一上午,器物阁有个偏门,一般陆生没起的时候,便由拿钥匙的工人开门。
“哟,陆老板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竟然敞衣开领的就出来了。”
说到这个就来气,他一个黄花大闺男,竟然莫名其妙被一个小姑娘给睡了!他很生气!!
“没什么,被狗咬了。”
工人面面相觑,这器物阁里大晚上哪来的狗?
“准是陆老板金屋藏娇了,昨夜不尽兴被小娘子给气的,哈哈哈哈。”两个工人挤眉弄眼。
吃过午饭,陆生睡在躺椅上悠哉悠哉擦拭着一把宝刀。过了大半日便到了黄昏,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点什么。
那个小姑奶奶呢?
真走了?管他的,他忙了大半日倒是没看见她。
也不知道舒宁带回来的什么人,走了也好,少来惹他心烦。
“不好了,不好了!”
“陆生,你未婚妻闯祸了!快去看看吧!”
一位布衣伙计跑进来,大老远便招呼着让他快去一心堂看看,引得附近的商铺伙计也纷纷侧目。
他们认得这是离一心堂最近的胭脂铺的伙计,正在和工人吃饭的陆生心中大惊:他哪儿来的未婚妻?
熟识的工人也大惊:“什么?!陆老板有未婚妻?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我就说吧!陆老板房内定是有位美娇娘!还说什么被狗咬了......”
伙计:“可不是嘛,那姑娘打伤了一心堂的刘医工,现下一心堂正闹开了,一堆人围着看呢。”
陆生却知道,凭直觉一定是范双燕那个女流氓!一碗饭盖在桌上,拍桌而起:“她无缘无故跑去打伤刘苟利干什么?”
谁不知道那刘苟利是个屠狗辈,原也是有机会读书的,可他不是那块料,念了几天之乎者也,跑了,不知跟着什么赤脚大仙学了几天医,自认为能力出众医术超群,回来便掏光了父母的老本开了间医馆,只是他实在不争气,不仅好色还好赌,平日里看诊也只能骗一个是一个,开的药还吃死过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家里闹了许久,刘苟利便耍无赖跑了,那老太太家里人便又磋磨了刘家父母许久,等风头过去老太太的子女们都搬走了,刘苟利又跑回来,死缠着父母又把那间医馆开了起来,整日游手好闲四处坑蒙拐骗。
伙计:“听说是新搬来的一个外地女子来看诊,结果那刘医工瞎诊断还想轻薄那女子,你未婚妻去医馆,刚好救下,就闹开了,刘医工拦着她不让走呢,还想要好大一笔赔偿金,你未婚妻就说有事情找器物阁的陆老板,她是你的未婚妻……”
那刘苟利的一心堂是个偏僻处,白云城本地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平时也没什么人去,只能骗骗傻子,忽悠一下怕得病的老头儿老太太。那被轻薄的女子和摔了一跤去医馆的范双燕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陆生心头火起,这舒宁带回来的什么人?净会给他找事!
气急之下,他倒是冷静了,那个女流氓,关他屁事,爱咋咋地。
“我不认识她。”
“陆老板真不认识啊?那这姑娘可惨了......”
“你是不知道,这刘苟利的妹妹,是城主小儿子的妾室,那小少爷对那刘小梨可是宠爱的很,进府就被打过一次……”
工人劝他:“老板,你真不认识啊?不会是昨晚吵架了吧?哎呀,小夫妻嘛,谁没有个口角的时候......”
他装的冷静,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得了,舒宁这小丫头带回来的,看在舒宁的面上,他勉为其难去看一眼吧。
陆生急匆匆就往一心堂去了,胭脂铺的伙计也急忙追了上去,器物阁的伙计紧扒了两口饭,也后脚跟了去看热闹,还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还有客栈的娇娘,嗑着瓜子就去了。
那头,范双燕手持一个热心妇女提供的棒槌,虽然害怕那老无赖的刘苟利、自己也还瘸着腿,还是护着身后衣衫凌乱蒙着面纱的姑娘。
“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去报官!告你图谋不轨,非礼这姑娘!”刘苟利进一步,范双燕便护着姑娘退一步。双方僵持不下,围观的百姓也不敢上前,刘苟利是城主府小少爷的大舅哥,这人就像一摊烂泥,沾上就难拂下,且他连父母的安危都不在意,旁的人惹上他这个祸害,唯恐避之不及。
“呵,我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那黄毛小子的未婚妻!行!你有种!敢坏了我的好事……”刘苟利眼神阴恻恻的,平日里他不修边幅衣衫本就不整,又被范双燕用棒槌追打了,现在整个人蓬头垢面,更衬得眼神恐怖。“还敢报官!哈哈,天大的笑话!你去问问当年,那死了老太婆的一家子,报官到底有没有用!”
“再说了,谁看见了我摸她?我干什么?轻薄她?非礼她?谁看见了?嗯?你让她出来说说!我用哪只手摸的她?摸的胸还是屁股?你问问她被摸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哈哈哈……”刘苟利越说越无赖,直接坐在缺了一脚的凳子上笑起来,引得围观百姓又是一阵唏嘘。
“你摸人家姑娘你还有理了,该你娶不上媳妇又没儿子,你们老刘家真该绝户!”
“我要生出你这种儿子,我得毁死,恨不得你刚出娘胎我就给掐死!”
“儿子,可别学这混账!你要这样老娘我可不认你!”
“就是,把自己妹妹送进去给人糟践,自己成日里混吃混喝,真是……”
……
其中不乏有好事之徒煽风点火,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诶,说起来我还确实没看见摸了哪儿,是吧?”
“咱们来的时候确实没看见,只听了这姑娘的一面之词,那后面躲着的姑娘都不说话,很难相信啊。”
“是啊,让那位姑娘出来说说呗,这刘医工是怎么摸的你啊?什么感觉啊?嘻嘻嘻……”
妇女们反驳:“你们住嘴!没心肝的东西,没有媳妇儿还没爹没妈的吗?你拿你娘的清白开玩笑?”
“我就等着你们,哪天自己的妻子女儿被这么对待,你们可还笑得出来?”
“噢我倒是忘了,像你们这样碎嘴子的穷光蛋,怕是也娶不上媳妇!更别说有儿女了。”
那姑娘虽然蒙着面纱,此刻却头越来越低,那些恶意的眼光在她身上扫视,她恨不得将自己团成一团找个洞钻进去!
终于她再也承受不住,向人群外跑去。
“姑娘!别跑!你去哪儿?等等我……”范双燕着急地想去追那姑娘,只是刘苟利死死扯住她的袖子,“哎哟喂,你可别想给我跑!没有我轻薄她的证据,你凭什么打砸我的医馆?你必须得赔!不仅赔,还要赔十倍!”
“你放开我!本小姐也是你能拉拉扯扯的?我告诉我爹让他把你抓进大牢!我要见亭长!”范双燕挣扎着,用棒槌砸着刘苟利的手,一脚踹过去,刘苟利便翻倒在地,捂着自己的某处,还死命拉着范双燕的袖子。围观的人看他们拉拉扯扯,不少人挺身而出上前扯着刘苟利,一群人乱作一团。
陆生这个混蛋怎么还不来!他不会真的这么狠心不来救她吧?
混乱中,刘苟利扯下了范双燕的腰带和一边的衣袖,范双燕一棒槌砸上了刘苟利的狗头。
“啊!!我的裙子!你个老不羞的东西!我要让我爹把你大卸八块!”
腰带散开,她的衣裙也会散开,还有露了大半的肩膀头子,春光四溢……千钧一发之际,范双燕人都傻了,看着陆生如同神降一样,宽大的肩膀为她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将她牢牢拥入怀中,又将呆呆的她打横抱起,挤开杂乱的人群,进到医馆的隔间内。
她躲在他开阔出的一方小小天地中,隔绝了所有声音,只记得他长得可真好看。直到整理好衣裙,刘苟利被赶来的官兵五花大绑捆着丢在地上,她才回过神来。
刘苟利被她砸了脑袋,没出血,倒是有些痴傻了,捂着裤裆闷着老半天不说话。
官兵们也是对这刘苟利苦恼的很,他混迹于赌坊酒肆之间,经常闹事,街坊邻居对他无可奈何,也不过就是被抓进去关上个几天,出来了便又作恶。刘家父母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他一犯事,老两口便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他门前哭嚎,真是头大!最重要的是看在小少爷的面子上,他们不能太过严惩,也不能不惩处,真真是为难极了。
“官爷,就是他!开个什么黑心医馆,竟然坑骗无知少女!还轻薄人家!”范双燕指着装聋作哑的刘苟利,还想上去踹两脚。
为首的官长也为难,询问了一番,除了范双燕谁也没亲眼看见那女子被轻薄,他们听着动静过来的,只看见范双燕与刘苟利争执拉扯。
女子也不见了踪影。
“看他长得就尖嘴猴腮的,看着就不是好人!那女子不在,难道我还不算人证吗?女子被轻薄,已经是奇耻大辱……”
还未等她说完,那刘苟利的父母便闻着味儿就来了。
只见刘母和刘父对视一眼,掏出不知哪儿扯来的手绢,干净利落的就跪在官长面前,一瞬间便嚎啕大哭,演技堪比戏子:“官爷啊,我们老两口命苦啊!是老了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儿子的呀!虽然他平日是不争气了些,可我们两夫妇就这一个儿子啊,他犯了什么样的错!竟要被捆起来下牢狱啊!!?”
“哎哟我滴儿啊,你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啊!哎呀我的独苗苗诶,你怎么了呀这是?”刘父抱着垂着头的刘苟利,哭得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子啊,你说你好好的,怎么就被个女人给打了呢?哪个小贱蹄子打了我的儿子?出来!”
“官爷还没发话呢!哪个小娼妇竟敢打我刘海的儿子?”刘父吼的歇斯底里,拄着的拐杖挥起来带风,一副死无赖的模样。他锁定了站在最前方的范双燕和陆生。
“哟,陆小老板,怎么?陆老板竟然伙同这个小娼妇,欺负我儿子一个人是不是?”
范双燕对上刘父的眼神,吓得退了两步,陆生不动声色将她护在身后,吊儿郎当地笑:“哟,这不是那个喜欢戴绿帽的老刘嘛?真是幸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