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灵国,边境安西城,行阳王府。
前日里还只是冷,昨日便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垫起了厚厚一层,果真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今年的雪下的可真是怪异,也不知道是吉是凶?”廊下的丫鬟搓着手,看着漫天大雪感叹。
“可不是嘛,咱们安西城多久没下过雪了,还是这样的大雪。”
“诶,上一次大雪好像还是六年前,王妃难产去世那几日,哎哟喂那时你还没进府呢......”
另一个从后面来的丫鬟猛然拉住那还想展开唠唠的婆子,告诫她:“嬷嬷皮痒了不要命了?王爷说了任何人不许议论此事,小心我告诉管家打上你们几个板子再赶出府去。”
嬷嬷被吓了一跳,霎时就住嘴了,恭恭敬敬地对那丫鬟身旁的人行礼:“芮姑娘。”
芮儿冷冷的看她们一眼,脚步匆匆提着裙摆径直朝着那边的书房而去。
两个小丫鬟看她们走了,拉着婆子:“嬷嬷,这芮姑姑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你们这么怕她?”
嬷嬷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声道:“你们刚进府不知道,这芮姑娘是已故王妃的贴身丫鬟,王妃咽气之前把她认了义妹,很得王爷看重,算是府里半个主子,不过,经常有人看见她去军营找王爷,说不定以后就是主子,走走走,别在这儿说话,咱们做事去。”
三人边走边嘀嘀咕咕着,“小郡主还在书房外面跪着呢?这么冷的天王爷怎么忍心......”
“可不嘛,王爷也真是狠心,自己的亲生女儿,啧啧啧,听说当时生下来就看过一眼,就丢给奶妈子,一直没管过。”
“那这孩子真可怜,娘没了爹还不爱。”
“就是,你也知道,主家都不管,小主子怎么可能有人疼呢,听说吃的饭还是馊的呢,咱也管不着,咱也不敢说话啊。”
“嬷嬷咱们还是别说了,我可害怕被打板子......”
书房外的雪地里,纳兰思雨挺直身子跪着,五六岁的小姑娘,冻红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父王!父王,女儿知道错了,求父王别将女儿送走!”
“父王!父王!”
“是我不好,不该惹父王生气!我以后一定离父王远远的!求父王......”
一声比一声嘶哑,芮姑姑登时便落泪了,跑上前扑倒在纳兰思雨身旁,脱下披风包住她,小丫鬟急忙撑开伞罩住两人。
“我的个天老爷啊,这样的天气!好孩子,这是跪了多久,来,跟姑姑起来。”芮姑姑想抱她起来,却拗不过她。
“思思,乖,你父王跟你闹着玩呢,咱们起来。”
“我可怜的思思。”
思量再三,芮姑姑陪她一起跪了下来。
“王爷!”
“求王爷开恩!”
“王爷!若王爷不出来,奴婢就在这儿一直跪着!让王妃看看,王爷是怎么对待她在乎的女儿和干妹妹!”
纳兰行听着窗外的呼喊声,凝神着墙上那幅美人图的眼终于有了波动。
吱呀一声,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
行阳王妃去世的这几年,他一直酗酒成性,整日待在军营里训练士兵,偶尔回王府也仿佛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从不会关心她一句。
王妃去世,不止纳兰行承受不住,芮儿也因伤心去了陵墓,一守就是五年,王府事务无人掌管,下人们自由散漫惯了,自然是个看人下菜碟的。
芮儿回王府时,纳兰思雨捧着一个快馊了的馒头,这就是她的午饭,只要不听嬷嬷的话便没有饭吃,亦或是不给换衣裳,或掐不易发现的地方,撩开衣裳便一片淤青。
她发了好大的脾气,换掉了王府大半的人,直接打得半死发卖了出去。
有芮儿护着,纳兰思雨才过了这一年难得的安生日子。这好日子才没多久,纳兰行竟然就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白云山。
纳兰行身着铁甲,身形修长,纵然胡子拉碴也能看出丰神俊朗。他一步步走下楼梯,在两人面前停下,蹲下身仔细端详了纳兰思雨的脸。
“你和你娘亲小时候,长得可真像,不愧是她的女儿。”
他想伸手抚摸一下她的小脸,纳兰思雨瑟缩了一下,躲进了芮姑姑怀里。
“王爷。王爷,稚子无辜,你要生气,便责罚我吧。”这些年他喜怒不定,芮姑姑也猜不透他。
纳兰行心下波澜,自己与妻子留下的女儿竟然生分至此。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纳兰思雨,她的眼里和沈家雨当年一样,被欺负时有清晰的不甘和倔强:“给你两个选择,进宫等待成年后嫁给皇子,亦或滚到白云山让自己变得强大不再受人摆布。”
“我纳兰家世代书香世家,只出了我这么个武将,我志不在此,安西城苦寒之地,安能度过余生?”
“你现在既然是我纳兰行的女儿,就不该只是个草包郡主。”
“我了解承帝,我兵权过大,开国之臣功高震主,他过河拆桥是早晚的事,若你他日不能成为我的助力,至少也别拖我的后腿。”
纳兰思雨渐渐停止了抽泣,愣了良久。
芮姑姑责怪道:“和孩子说这些干什么?思思,别往心里去,你父亲胡说八道呢,别理他。”
大灵新一任君主承帝登上帝位不过六年,全靠纳兰行这位开国功臣,而简单肃清朝堂后,便将他派来戍守边疆,安西苦寒之地,物资匮乏,绝不是个好去处。
估计承帝早想把兵权收回,只是碍于天下悠悠众口,还有他还有利用价值,这几年才有短暂的安生。
“思思乖,你母亲是承帝义妹,皇帝舅舅疼你还来不及呢,只是想把思思接入宫中照顾罢了,思思想去哪,可以自己选。”
“外面怎么能比得上府里安稳,若思思不愿,思思便好好留在府中,姑姑会照顾思思一辈子的。”
天上的雪下个不停,她伸出手,那雪便一片片落在手里融化不见。
纳兰思雨心中有了主意,挣扎着站起来,对芮姑姑和纳兰行郑重地磕了个头:“我想去白云山。”
芮姑姑愣了愣,便又哭了。
纳兰行点了点头,“收拾一下,即刻启程,沈副将会送你过去。”
“王爷!王爷,你怎么放的下心啊,思思才这么小,她还没有一个人出过府,怎么能送去千里之外......”
他不为所动,将芮儿扶了起来,只说了一句:“妇人之仁,只顾着她,你自己的身子是不想要了吗?”
看似责怪的语气,暗含关心。
“王爷!”芮儿只能干着急。
“王爷,奴婢也要过去……若已成定局,至少让我把思思送到那儿安置好。”
纳兰行板着脸:“别跟着胡闹,陪她收拾东西去。”
“王爷!”
纳兰行交代完便又回了军营,芮姑姑边吩咐人为她收拾东西边哭,哭到送她上马车,临别时握着她的手不住叮嘱。
“思思定然要保护好自己,姑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一定要听师父们的话,若有人欺负你,思思便打回去,写信告诉姑姑,姑姑来揍他们。”
纳兰思雨从马车里探出身子,轻轻掸掉芮姑姑身上的雪:“姑姑也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今日雪大,姑姑快些回去吧,走路小心些。”
“好,好,姑姑看着你走。”
“思思!”马车已经出发了,芮姑姑猛的追上前。
沈副将不得不示意:“停!”
她趴在窗框边,将一枚玉戒交给她:“思思,姑姑等你平安回来。”
小小的人认真点头应道:“好,我一定会平安回来见姑姑。”
马车走了有一段距离了,芮姑姑仍然站在原地,如同石雕一般,让人心酸酸的。
纳兰思雨坐好,擦了擦脸,又哭又笑,擦完眼泪便又滑下来。
以后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雪还在下。
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少天,开始几天她还会偷偷哭,后来便总是发呆。
越往南面走,天气便越暖,厚袄子也穿不得了,幸好芮姑姑为她准备了许多身衣服。
天黑之前,马车终于在白云镇一个客栈停了下来。
沈书律将她抱了下来,送到一间上房,又递给她一个水囊,“小郡主喝点吧,待会儿末将让人把饭菜送到你的房内。”
“有什么事情直接叫末将便可。”沈书律指了指旁边的房间。
纳兰思雨轻轻点头,喝了口水,擦了擦将水囊还给了他。
他不过才十六岁,便已经是行阳王身边的副将了,路上也将她照顾得极好。
小二将饭菜送到房内时沈书律又来了:“小郡主,用过饭菜便早些歇息吧,舟车劳顿怕是没怎么睡过安稳觉,明日便有白云山的人来接小郡主上山。”
“好。”
其实她一夜未眠。
来接她的是白云山大弟子雪月,彬彬有礼,器宇不凡。
双方简单的交接确认了一下身份,各自将令牌归还。
“小郡主,末将只能送到这儿了,往后请小郡主珍重。”
纳兰思雨对他见了一礼:“多谢沈副将一路的照顾,回去替我向芮姑姑......还有父王,报个平安吧,多谢了。”
沈副将双手抱拳郑重点头,骑上马,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雪月对她做了个请的动作,伸出手:“小郡主走吧,掌门和长老们都等着了。”
几个小弟子早已经召唤出了佩剑,在心法的配合下那剑慢慢变大,纳兰思雨心中震惊,怔愣着点头,小心翼翼地搭着雪月的手上了他的剑。
一路上纳兰思雨害怕得紧闭双眼,在雪月的安慰下这才看了看脚下连绵的山脉,果真雄伟壮观!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桃花浓墨重彩一般,为这山河图锦上添花。
到了山门,他们带纳兰思雨拿行阳王送来的画像仔细确认过身份后,这才开启了传送阵。
他们走进一个奇怪的房子里,其实更像是亭子,四面镂空。
纳兰思雨小声问道:“为何不直接飞进去?”
雪月对她解释:“这是白云山的山门,通常有贵客来,需要有山上的弟子来接,守山门的弟子这才会开启传送阵,直接送到主峰的大殿上面,就算是弟子们,也得在这几处山门登记了才能御剑进出。”
“师门有结界和禁制,擅闯的弟子可是会挨罚的。”一旁的弟子跟着解释。
“是啊。”
“多亏了这传送阵,咱们这山门距离主峰还远着呢,要是走路的话怕是得走上一天一夜。”
“不过这可是烧灵石的,灵石怎么说呢,上品灵石相当于你们民间的黄金,次一点的也得是白银玉石级别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来到白云山是个正确的决定。
纳兰思雨:“那灵石这样珍贵,还能支撑......”
一个弟子摆手:“害,咱们白云山是个灵力充沛之地,你可不知道,走在小道上运气好的话随便都能捡几块品相好的。”
这果真是个宝地。
“好了别说话了,走了!”
眼前骤然一黑,过了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一个山顶,也是一个同样的亭子,突如其来的亮光让纳兰思雨掩住自己的眼,再睁开时便见眼前赫然是一个有围栏的悬崖。
四周都是仙山,云雾缭绕,有早晨初升的太阳光照耀着,漫山遍野的桃花还有奇花异草,天上有仙鹤在飞,缤纷得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回过头,便是一个巨大的碑,上书“白云”二字,再往前便是一个大殿,殿前的空地上一群身着蓝色服饰的人在练剑,有男有女。
不远处的天上飘着另一群人在练习御剑飞行。
她心中猜测,雪月等大弟子穿的是紫色,其他弟子是蓝色。
不过后来才得知其实紫色是少数内门弟子所穿,代表实力,蓝色也是内门弟子,而外门弟子则是白色,还有其余的颜色详细区分。
“走吧。”
纳兰思雨点了点头,跟着雪月向大殿过去,一路上不断有弟子叫“大师兄”,并对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娃娃!”
“打一拳应该能哭很久吧。”
雪月踢了那打趣的弟子一脚:“少贫,别吓坏小朋友。”
她是行阳王独女,又是一出生就被封了郡主,而白云山向来不参与世俗之事,能留下她已经是看在行阳王对掌门曾经的恩情的面上,五位长老你推我搡,谁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毕竟他们从未成婚过,谁都没有带娃经验,唯恐照顾不好这小贵人将来落个不好,也麻烦。
掌门打着哈哈,嘴上说着让着随便选,脚下默默挪到一边看风景。
大殿有一面是没有墙的,只嵌了个围栏,在这可以看见远处连绵的山脉,也使得大殿内光线极好。
纳兰思雨环视了一圈,垂下眼不说话。
“去看看,景煜怎么还不来,他好歹是个长老,平日虽然胡闹了点,弟子拜师不在不合适。”掌门用脚踢了踢身旁大长老的脚。
“景煜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哪次守过规矩?掌门希望景煜收徒,还不如现在自己收入门下比较合适。”大长老踩了掌门一脚,偏过头毫不留情的戳穿他。
“是啊,掌门师兄,这小丫头虽然看着身子弱,也许是个好苗子呢。”二长老也凑过来,“再说了,当年景煜......师父不也收了,师兄当以身作则。”
“咳咳,”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掌门看向纳兰思雨,“郡主可选好了?选好了咱们就开始拜师仪式吧,别怕,喜欢哪位长老,直接敬了茶便是,哈哈哈。”
身旁的女弟子端着一杯茶,纳兰思雨小心接过,犹疑着走向长老们,她其实谁都不想拜,能看得出长老们对她避之不及。
这世间之大,竟没一个地方容她下脚。
就在这时,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只听得门外弟子一声高呼:“六长老到!”
衣袍翻飞,他的长腿像是无处安放一般,竟直接将她绊倒,纳兰思雨措不及防,“噗通”一声跪在他拖地的白袍上,手里的茶水撒了一手顺便湿了他的蓝色衣摆。
“那个拜师的弟子呢?快点拜完,我待会儿还要出去一趟。”千景煜扯了扯衣袍,扯不动,遂回过头。
她摆了摆手,幸好不烫。
女弟子想扶她,被掌门眼神制止。
众长老和在座的弟子眼神汇在她身上,她和千景煜对视,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千景煜看着地上的小不点:“哪家的小娃娃,这才多大就送上山?”
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打量着她瘦小的身子:“这是发育不良?”
掌门默默反驳:“你刚来的时候还是个要吃奶的婴儿呢,还是师父每天给你熬米糊,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
雪月在一旁道:“行阳王府的人说,小郡主是早产,故而身子弱些。”
“嚯,”千景煜耸耸肩,丢给她一张白娟,“擦擦,刚才没看见。”
“郡主?灵国的?选了谁?”他皱着眉问掌门。
女弟子替纳兰思雨擦拭着手,又换上一杯新的茶水。
掌门和几位长老老狐狸般对视,眉开眼笑:“嗯?景煜你说什么呢?不是选了你吗?人家刚才都跪下敬茶了,你可不能不认啊!”
“对啊小师弟,这么小的姑娘,你可别欺负人家不懂啊。”
千景煜额头皱了个川字:“什么?”
他这掌门和师兄们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掌门和众位长老眼观鼻鼻观心,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敢看他。
“我说过,不收徒。”
他转身就要走,自己也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可不想当爹又当娘照顾个奶团子。
路过纳兰思雨时,她轻轻行了个礼,眨巴着大眼睛,眼眶里湿漉漉的,像是马上要哭出来,却还倔强着不肯落泪。
对视良久,他忽的就心软了。
心软,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他蹲下身,纳兰思雨疑惑的看着他,眼底情绪变化,有隐隐的惊喜和期待,又努力克制。
“叫什么名字?”
少年鼻翼处的红痣配上桃花眼,那样美的一张脸,让她直接看呆了眼,半晌才小声道:“我叫......舒宁。”
“我复姓纳兰,名思雨,封号舒宁,以后师父叫我舒宁便是。”
她不喜欢思雨这个名字,因为她的母妃叫沈佳雨,就连她的名字也是因为父王思念母妃而起的。
千景煜轻笑出声,这小孩,连师父都叫上了,很上道嘛。
“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要收下你呢?”
千景煜很满意的看着她受惊的表情。
“嗯,看着是呆了点儿。”他揉揉她没什么肉的脸,接过小团子手里的茶,浅浅喝了一口,向身后一伸手,那女弟子便上前接住。
“行了。”
“以后你便是我千景煜的徒弟了,唯一的徒弟。”
“匆忙之间没什么见面礼,这块玉佩是我在海外仙山偶然所得,送你了。”他揪下腰间的一块白色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朵精致的莲花,粉粉嫩嫩。
舒宁接过玉佩,看得出来品相极好。“多谢师父。”
“嗯。”千景煜拍拍衣服,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
掌门和长老们对视一眼,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舒宁啊,你现在可是我们六长老唯一的弟子,哈哈哈哈哈,以后呢就要跟着你师父......”
聆听完几位长老的训诫,雪月便派了人将她送到千景煜的山头上的清风殿,安置妥当后才离开。
从行阳王府带过来的东西也被送了过来。
舒宁看着雅致的房间,心里有种怅然和迷茫。
她就这样留在了白云山。
是夜,她抱着双腿窝在房间的大床上,窗户开着,有夜风在吹,床幔摇晃。
一个人影自窗外翻进来,舒宁正要叫,千景煜却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嘘!是我。”
“师父?”是她今天刚认的便宜师父。
“师父为何不直接推门,要翻窗?”她点好蜡烛,熄灭火折子放在桌上,看着他奇怪的问。
“咳,习惯了。”帅哥的事情少问。
没等她再问,千景煜坐在床榻上,随手幻化出一把通体碧绿的剑:“听说今日是你生辰,这把剑名唤碧落,乃是上古神剑,我偶然在一秘境所得,以后便当做你的佩剑吧。”
当年行阳王妃难产,生了一天一夜,王妃便疼了一天一夜。她的生辰便是她母妃的祭日,她生辰那日,王府里只会祭奠她的母妃。
就连最疼她的芮姑姑,也会躲在房间里哭,再悄悄给她煮一碗面,碗底沃上两个鸡蛋。
从前只有芮姑姑对她好,现在她有师父了。
“多谢师父。”
舒宁流着泪接下了这把剑,尴尬地发现这剑比她高,又悄悄擦干眼泪,“只是这太贵重了,而且我并不会用剑......”
千景煜看在眼里,只是他并不会安慰人:“你还小,以后自会学会的,你师父我最强的便是剑术,跟着我,保管让你成为飞檐走壁的大侠!咱们师徒一起惩奸除恶,劫富济贫!”
“嗯!”
“不过你这个小姑娘倒是真和这把剑有缘,在别人手里,这把剑可是比玄铁还重,就算是我也是费了点力气才带回来,可在你手中,竟然轻的......唉,果然是缘分的奇妙。”
舒宁震惊,她能明显感觉得到,自己对这把剑很熟悉,难道真是有某种联系?不得而知。
“行了,你早些歇息,以后好好听话,跟着师父吃香的喝辣的。”
舒宁抱着剑跪下,对千景煜就是一个大礼:“今日匆忙还未来得及行礼,师父在上,受徒弟一拜!”
“我以后一定跟着师父好好学。”
“好好好,快起来吧,这孩子......”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嘿,以后有个小徒弟可以使唤了,真好。
白云城地处星辰大陆偏南,多山地丘陵,也多些弯弯绕绕的河湖。
白云山则位于白云城的最高处,说是一座山,实则是一大片山脉,山头多得数不清。山上多桃花,每年自二月二龙抬头之日始,便漫山遍野竞相开放。
这一盛景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有不少能人异士私闯白云山,思及此,白胡子掌门捋着胡子,决定开放一处山头一小块桃林供人观赏。
舒宁正好赶上桃花开得正好的时候。
千景煜是个吃货,喜爱各种好吃的食物,久了便嫌弃白云山厨子手艺不行,然后学会了自己动手。
在白云山,弟子们每年都以能吃到六长老做的桃花糕而骄傲。
而舒宁这个唯一的关门弟子自然也有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
那一个月之后,她暗暗发誓再也不要吃桃花糕了。
她是早产儿,行阳王妃生她前摔了一跤这才发动,她身子弱又在王府过得艰难,四肢一遇凉便疼得入骨,换季时感染了风寒便久久不见好。千景煜为她彻夜热敷膝盖,翻遍了古书为她找遍了药材调理身体,内服外用轮番上阵,还薅了掌门老头儿的好些珍贵灵药,气得老头儿吹胡子瞪眼。
千景煜便送了他一只会喷火的鹦鹉。
“什么小鹦鹉?不就会喷个火吗?嘁,哪比得上我的珍贵灵药……”
“凤头鹦鹉,喷火成金,有价无市。”
掌门:……
鹦鹉:“哈哈哈大傻瓜。”
然后忽的喷出一大团火焰,径直烧焦了面前的一株灵药,谁知那灵药被风一吹,竟不是消散而是显露出金色!
一株纯金的药材!
掌门老头儿眼睛都直了。
“嘿嘿嘿,这小东西还挺有意思的,行吧,师兄就勉强收下了。”
他抱着小鹦鹉和那株黄金药材跑得飞快,生怕千景煜反悔。
舒宁喜静,在王府时没有孩子和她一起玩,她就一个人看书打发时间,最喜欢民间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
千景煜对着偏殿构思了两日,决定为她改造一间书房,完工那日,舒宁赠了他一只绣好的香囊,透着药材的清香。
“小小年纪,女工不错。”
“只是以后别再做这些浪费时间的事,你师父我养你,不是为了让你以后给男人绣香囊的。”
嘴硬的他把那只香囊郑重其事挂在床帘上,上面的平安二字便随着香囊轻轻晃动。
小徒弟怕打雷,这是千景煜偶然得知的。一个雷雨交加的夏夜,他于廊下独酌,走着走着便过了鱼池到了平时甚少来的院子,大雨飘进,打湿了他的衣衫,恍惚中有人在低声啜泣,呆愣片刻他才快步走进舒宁住的小院,将她揽进怀里。
她总是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王府,漆黑的夜好像一只会吞噬人的怪兽,没人护她,她习惯了一个人在被窝里哭泣。小小的身子被他抱进怀里,她在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在除了芮姑姑以外的人面前,带着委屈和恐惧,哭得稀里哗啦。
怪他当时只顾着男女有别,却忘了这院子偏僻,忘记了她会害怕。陪了她一夜,第二日,他直接带她搬进了自己的主殿。
想着她身体好了许多,千景煜直接揪来了平日里出色一些的小弟子,大长老门下的雪乐和雪泽,五长老门下的雪林,二长老门下的的雪逸四人,陪着淑宁一同读书识字,背丹谱。
说到这便不得不提,白云山一派,集星河大陆英才而教之,所授之课重在精,治国理政有之,天文地理亦有之,炼丹练剑更是重点,学成之人大多下山入世,从政为官,亦或凭所学本事各谋其事,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
当然,白云山自然也不是慈善机构,也是需要交学费的;也有不用学费的拔尖之人,学成之后留在白云山任教。
人都想要身体健康长生不老,尤其是富贵之人。听闻先前大一统的灵国前朝皇帝的贵妃,便是吃了仙丹去了海外仙山长生不老,外出打渔的渔民曾见过其在海上的虚影,饮酒作乐好不快活,星河大陆之人由此对丹药有着狂热的追求,但偏偏最缺的就是炼丹师与上品丹药,白云山又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种植灵药,培养炼丹师,大批上成丹药供不应求,甚至在星河大陆三国的灵辽梁都开设了拍卖行,名为珍宝阁。
舒宁第一次炼丹时可谓是声势浩大。
雪乐与雪泽守在炼丹房外,雪林拿着卜卦的家伙事早早便躲得远远的,他有预感,不躲开的话怕是有血光之灾。
“轰——”
一声巨响后,炼丹房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中,雪泽一声惊呼带着雪乐飞快跑开。
千景煜眉头一皱,这小兔崽子又在搞什么,直接炸了他的炼丹房!
雪逸抓着舒宁自一片废墟中凌空飞出,两人稳稳落地,她看着刚好站在殿前板着脸的师父,有些心虚,献宝似的伸出紧握的拳头,摊开,小小的掌心中躺着两颗莹莹冒着绿光的丹药。
舒宁:“师父!你看!”
雪逸:“小师叔。”
千景煜拿着丹药端详,又放回她的手心。
“不错,虽然只是一般的丹药,好歹炼出来了。”
“第一次便炼成这样,也算是有天赋了。”
“嘿嘿嘿。”舒宁将丹药放进一个小瓷瓶里,拉过雪逸的手,塞给他,“多谢师兄指导我炼丹,诺,虽然这两枚丹药成色一般,还是送给师兄吧,以后我炼的好丹都分给师兄。”
雪逸乐呵呵的收下:“好。”
这小丫头将他的炼丹房炸了,竟然还把丹药送给别人?
千景煜眉头滑下一道黑线,那边的雪乐几人也凑过来。
雪泽哈哈大笑:“嘿,小师妹,虽然炸了个炼丹房,好歹有所得。”
雪乐点头:“不像你雪逸师兄,第一次炼丹就炼了一炉灰,还废了好些上品灵药,被二长老从山上追到山脚。”
雪林:“那可不,差点屁股开花,还是雪泽师兄把他扛了回来。”
舒宁眼前一亮:“师兄那时也炸了个炼丹房吗?”
三人齐齐摇头:“那倒没有。”
“额。”
她只好又心虚地对着师父笑:“嘿嘿嘿,师父你那炼丹房不行,太豆腐渣了,该换换了,师父这么大度肯定不会生我气的对吧,您年纪大了,老了,生气对身体不好,嘿嘿嘿。”
他如今不过才十九岁,就老了?也是,他比她大了九岁……
然后从她就被千景煜提着竹棍从山上追到了山脚。
日子一天天的过,除了每日与师兄师姐们练剑炼丹,舒宁偶尔也偷溜到白云城打打秋风。
白云城虽鱼龙混杂,表面上倒也还算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