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匪竹把辞呈递上去的时候,匡益捋着胡须轻叹道:“这一天还是来了。这小小的青山镇果真留不住你的脚步吗?”
顾匪竹站得笔直,双手交叠举在面前,行了一礼,说道:“这些日子多谢先生照拂,没给教书育人做一个完整的收尾,匪竹惭愧。”
匡益摆摆手:“你教得比很多人都好,那些理论见解,这些学生这辈子可能只在你这里听过,相信学生们都受益匪浅。”
“你打算什么什么时候走?”
顾匪竹答:“五日左右。”
匡益没有出口挽留,顾匪竹的身份他多少知道一些,只跟他说:“一会儿去账房把俸禄领了吧,好歹也在这做夫子做了几个月。”
顾匪竹告辞:“那今天最后一天的课上完,我便离开了,告辞。”
今天上完课,姜蒲就在门口看见了丘时。
“姜小姐,公子有事相邀。”丘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要哭不哭的样子,眼里满是惋惜。
惋惜???
姜蒲不知道丘时一天天的在想些什么,每次见她不是笑得猥琐,就是满眼慈爱,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的样子。
顾匪竹在那天放河灯的河边等她,姜蒲看见她眼神一亮,脚步交替的速度加快,站定到他跟前。
“顾公子,这么想我啊~昨天才见过哦。”姜蒲笑眯眯地调侃。
顾匪竹站在树下的暗处,看着她从光明中走近,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嗯,想见你。”他这次没有再让退缩。
低沉的声音钻进耳朵,姜蒲站在他面前,有些惊讶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物件儿。
“姜姑娘,我这几天要离开青山镇了。”他的声音不大,随着晚风飘散在空中。
姜蒲完全没料到他这个时候提出离开。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笑意收起,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自觉的姜蒲的声音有些干哑。
明明说了不会再推开她,还说了想她。
顾匪竹心底像是堵着一口气,但话还是要说清楚。
“姜姑娘,事态紧急,我必须回去一趟。”
姜蒲低着头不再说话,抗议似的用头顶对着他。
顾匪竹紧了紧喉咙,接着说:“我这次叫你,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了。”
“哦。”姜蒲不接茬,半天憋出一个字。
“说实话,此次回去不知暗处有多少埋伏,生死难料,只是想同你好好告个别。”
顾匪竹说的认真,即使只能看见姜蒲的头顶和耳尖,黑沉沉的眼依旧注视着她。
姜蒲脑中一个大大的惊叹号闪过,马上抬头看向他,“这么危险,那……”
她卡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现在没有立场劝他别走,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欲阻挡他的脚步。
“那只能说再见了,希望你活着,也希望能再见到你。”
朦胧的情愫此刻在二人眼底笼罩,姜蒲知道他身份不低,古代权贵间斗争的胜利宝座,都是用鲜血堆砌的。
要面临分别,顾匪竹没有说让姜蒲等他,二人之间的感情虽说都心知肚明,但并未挑明。
若是他此番前去,失去了再见她的机会,只希望她留下这段还算是美好的记忆。
然后忘了他,奔向新生活。
姜蒲抽了抽鼻子,一股酸涩涌上来,她扁扁嘴,跟他说:“生命诚可贵啊,你要是遇到什么事情,该求饶还是得求饶。万一人家看你凄惨,不舍得杀你了呢。”
顾匪竹看她努力不落泪的样子,微微扬起嘴角,不想让这个离别的场面变得伤感。
“那姜姑娘教教我,怎么求饶呢?”
姜蒲认真想了想,问道:“你知道男儿膝下有什么吗?”
“有黄金?”
姜蒲摇头指正他:“男儿膝下有小腿。”
“你该跪就跪,生命诚可跪!”
姜蒲语录又一次让顾匪竹意想不到,不过依旧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顾匪竹闷笑,说道:“好,都听姜姑娘的。”
一时间二人都没在说话,静静看着被阳光照射成波光粼粼的金色河面。
西落的太阳总是消失的很快,就像是飞快倒数着离别的时间。
姜蒲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你哪天走?我送送你。”
顾匪竹摇头,拒绝了她,“我走那天,怕是有不少眼睛盯着,你不出现,才安全。”
姜蒲没说话,看着他眼底满是温柔,突然一笑,说道:“顾公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
顾匪竹思绪也被拉到了那天。
“嗯,我记得。”但是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只见到一个背影。
正式见面才是姜蒲在书院门口跟他的偶遇,姜蒲笑起来还是一如那天般灿烂,但是他确实是不一样了。
姜蒲突然冲到他胸前抱住他,小脑瓜埋在他胸前,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声音闷闷的:“就算不想回来也没关系,一定要活着。”
顾匪竹的心被烫的发颤,咚咚的心跳声像是要跳出胸腔。
他喉结滚动,极力克制自己想把身前的温软抱进怀中的想法,只轻轻抬起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蒲退出满是他气息的怀抱,没想到第一次正式的拥抱,竟然是分别。
丘时在树后看得眼眶通红。
呜,他家公子的情路怎么这么坎坷。他的第一本话本,一定要把这两人写到一起!
顾匪竹回家开始梳理他离开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事情。
近年来祁国国力逐渐强盛,军队越发壮大,舆图越画越大。
皇帝万俟申胸中壮志越发雄胜,折子从早看到晚,而且看着朝堂上逐渐露出锋芒的三个儿子,心头就会逐渐焦躁。
全国大小的事情皇帝一人都要做出决断,再加上不想放权给儿子们,怕几个皇子贪恋政权,做出些大逆不道之事,万俟申每天午觉都不睡了,挤出来时间处理政务。
三皇子看父亲辛苦,好心劝陛下要多给自己些休息时间,却被皇上训斥一顿,贬官一级。
前几天皇帝在深夜批折子的时候突然咳出一口鲜血,自此便长日精神不济,只得卧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