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蒲一路都是恍恍惚惚的,回到家的时候,门口已经点起了灯烛。
橘红色的暖光,照亮了门口牌匾,“姜府”二字,把姜蒲的思绪从天上拉了回来。
进了正厅,却发现他爹娘面色凝重的坐着,盯着边几上的一张纸沉思着。
姜蒲很少见父母如此如临大敌般的模样。
气氛这么凝重?
她轻轻咳了一声,说道:“爹娘,怎么了这是?”
姜遇之看女儿回来,连忙收起脸上的表情,“蒲蒲回来啦,没什么,我跟你娘商量点事而已。”
姜蒲盯着父亲眼底的愁绪,眨眨眼说道:“爹爹,女儿已经长大了,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应该一起面对呀。”
宋妤叹了口气,拉过女儿的小手说道:“蒲蒲真乖。”
转头又跟自己的夫君说:“告诉她吧,我们的蒲蒲没有什么是不该知道的。”
姜遇之拿起桌上的纸递给姜蒲,“近年我们姜家的酒越发出名,现在不止周围的乡镇开始知道我们的酒好了。”
他抬头向外看了眼黑沉沉的夜空,今天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往常皎洁明亮的月光,除了门口灯笼的微微光晕,略远处的地方像是陷入墨汁般黑暗,透出一丝诡谲。
姜遇之接着说:“朝廷今天特意来通知,说今年我们要参与向圣上进献御酒的濯选。”
“阿?”姜蒲眼中布满疑惑,“为什么选拔御酒,爹爹这么发愁呢?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有好也有坏。”姜遇之解释道:“朝廷从几大酿酒世家进贡的酒品中选择一家,被选中会得了宣传自家产业的机会。”
“这个机会不仅仅是把自家的好酒送进京城,也是每年几家人都奋力争抢的机会。”
宋妤皱眉:“今年突然多了姜家做备选,我们家仅仅是这镇上的小门小户,不像其他家族底蕴深厚,到时候万一他们用些下作手段,我怕你和你弟弟……”
姜蒲了然,点点头:“那小鹤最近的武功没白练啊,派上用场了!”
姜父姜母二脸呆住。
打了个岔,气氛便没有那么沉重了。
姜蒲说:“我不怕的,爹爹。”
她脸上毫不在意,“爹爹曾经轻轻松松考上过秀才,现在做酿酒生意也做到了圣上跟前儿,说明您有这个能力呀。”
姜遇之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曾觉得朝堂局势变幻,懒得去跟那些人争那一席之地。
在青山镇做个闲散生意人久了,他竟然也畏首畏尾起来,忘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姜遇之脸上阴霾一扫,眉宇间豁然开朗。
他哈哈一笑,说道:“蒲蒲真是我们家的福星,为父知道该怎么做了!”
宋妤看他突然笑了,问道:“怎么做?”
“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名额既然算上了咱们,尽力一试便是!”
宋妤恍然间又回到了未成亲时,眼前的姜遇之和年少的姜遇之逐渐重合。
宋妤“害”了一声,也从紧张的状态下脱离出来,她中馈管家样样拿手,也没什么可怕的。
“行,你们爷俩都这么说了,我也变一回女木兰,跟你们一起努力!就算没被选上,咱们也算进过候选名单了!”
姜蒲也笑的乖巧,非常捧场,“娘亲是家里最厉害的老大!”
“哼,就你会说。”
三人对视间逐渐坚定了心意,都做好了为这件事付出努力的准备。
姜蒲更是信心满满:嘿,这泼天的富贵也轮到姜家了,咱家的小酒缸子们,收拾收拾准备升咖!
姜枭鹤画外音:???我不姓姜吗,这么大事没人想着通知我一下?
……
顾匪竹送走了姜蒲,亲自去库房拿出来一个紫檀木盒子。
扁平的长盒,上面雕刻着复杂繁琐的花纹,镶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石,锁头是小巧的金锁。
顾匪竹轻轻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手镯,清透翠绿的帝王绿色泽,在黑色绒布的映衬下更加通透。
他拿起镯子放在手心,想起了临行之前他娘说的话。
“儿啊,这对玉环是娘准备留给未来儿媳妇的,如今你要远行,到时候万一成亲了我也送不到,你就随身携带吧。”
他行李原本不多,被他娘以各种“送给儿媳妇”的理由,硬生生多加了两辆马车。
姜蒲手腕细白,她戴应该差不多吧。
顾匪竹另一只手凌空抓握成一个小圈,隐约记得乞巧节那天他拉过姜蒲,手腕大概是这么粗。
“笃笃”两声敲门声。
丘时的声音传来:“公子,加急信件。”
“拿进来。”顾匪竹把那对玉镯重新锁进盒子,放在了书架上。
丘时拿着一个信封进来,说道:“是三殿下寄来的。”
信封用混着金粉的墨色火漆印章封住,庄严的印章颜色上,图案却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大眼睛狸奴。
顾匪竹撕开信封,是三皇子万俟儒写来的,顾匪竹一行行扫过,了解了大概情况。
他看完,直接把信纸在蜡烛上点燃,黄色的火光映在他挺立的五官上。
“圣上突然病重,京中怕是要发生大乱。”
丘时端来帕子,给顾匪竹擦手,说道:“咱们要动身回京城吗?”
顾匪竹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指,“先让神三过来汇报具体情况,剩下的再说吧。”
虽说三皇子曾经性格宽厚仁慈,但是那个位子面前,人心难料,他的一面之词也不能全信。
丘时点点头出去了。
神三和神二是安插在宫里的暗桩,负责收集各位殿下的消息。
圣上刚过不惑之年,正是身体健壮的时候。
三皇子信中说,圣上病重很可能是大皇子急着争下太子之位动的手脚。
顾匪竹负手站在窗前,此时月亮东升,悬在天上。
他可能要回京城一趟,这次回去危险重重,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来。
心头蓦然浮现出姜蒲的身影,读书的、打酒的、作画的还有乞巧节时候烟花下的她。
墨黑色的眼底蕴藏着深不可见的风暴,驻足了半晌,最终还是提笔写下了请辞夫子一职的文书。
顾匪竹在心底轻轻叹息:姜蒲,我可能要食言了。